虛弱得失去生機的妻子,眸光一黯,心頭似是忽然分裂開來,變成了一個即將把他吞噬的深淵。
他坐在她身側之前,出於習慣,解下落了雪花的大氅,隨意丟在一旁。
“阿芷。”他語聲沙啞得厲害,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與他預想的一般,指尖涼冰冰的。
她是這樣的,疼得厲害了,手腳甚至身形都發涼。
香芷旋用空閒的一手拭了拭淚,看清了映入眼簾的容顏,“少鋒?”她幾乎懷疑自己已經神志不清,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他勉力勾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是我,我來陪你了。”
感受到他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讓她頭腦清醒了一些,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隨後,便是深濃的歉疚。
她比誰都清楚現狀,再加上眼角餘光瞥見的面色發白的產婆,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去,已是未知。
“對不起……”她語聲哽咽,“我想……可是身體不爭氣……”
“沒事,沒事。”他輕輕摟住她,“阿芷,答應我,你要撐過去。”
“……”她又何嘗不想,但是她並不能相信自己有那份勇氣。疼痛是能讓她失去抵禦能力的一種災難,不是她想怎樣、他想怎樣就能克服抵禦的。
身體不聽她的。一點兒也不肯配合。
她哀哀地看著他,淚光閃爍,“對不起,對不起……”她想說我不知道自己會這樣,不知道這是身體也就是自己無法跨越的難關。
在這時刻到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幾乎無力抗衡那災難一般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要有多勇敢,才能戰勝那樣的災難?
她有心無力。
“到底是我害了你。我這樣殺戮太重的人,不該娶妻,不該與你生情。”襲朗目光黯然,將她攬入懷中,語聲低啞,“我殺戮太重,我在你懷胎時依然雙手染血,昨日尤甚。是我錯。不許自責。不準自責。”
“不是,不是……”她又落了淚,“不關你的事,襲朗,不准你這麼說……”她抬起手,撫上他的唇。
她太難過,無以復加。
“我好恨……好恨我自己……”她在他臂彎裡抽泣起來,“不是你的錯,不關你的事……”
“你答應我,撐過去。”他說。與她拉開距離。
“我答應。”香芷旋拭淚,點頭,“我答應。”
他艱難地扯出一抹笑,“說定了?”
“說定了。”她誠摯地點頭,隨後又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又自心底傷心起來。而到了此刻,反倒無淚,她清了清喉嚨,“少鋒,我答應你,可你也要答應我,要是我萬一……”
襲朗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答應。你瞭解,之於我,人是如何處境都不能一了百了。”
香芷旋驚訝地看著他。
“你若不能再陪我,你放在心裡的親友,我不會善待。不需善待,我自認一直善待於你,可你若還是要離開,徒留我一世離殤,那便不如與這塵世為敵,免卻無數創痛。”
“不,不……”香芷旋費力地思索著,覺得他這樣的邏輯不對。
“你也一樣。”襲朗定定地凝視著她,“你若敢與我訣別,便是我永世輪迴的仇人,你殺了我的阿芷,我會生生世世詛咒你,不得超生,永在十八層地獄裡陪我。”
“襲朗……”她用口型喚著他的名字——在這一刻,他的名字,是她無法喚出的。
太重。
“阿芷,我這一生,或許已做錯太多,我認。只是——”他再度俯身,輕輕地抱住她,“什麼錯我都認,喜歡你這件事,我永不言悔,永不言錯。”
他和她拉開距離,“你要是不在了,等於殺了我。你要這麼傷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