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不小,四處都是一簇簇的鮮花,它們不受倒春寒的影響,嬌嫩欲滴地盛放著。
裴清然被兒子拽進來,推倒在一個花架上面,那一塊的花朵都無端遭了殃。他的後背讓花盆碎片刺破,鮮血淋漓。
裴予恩聞到了腥味,本能地鬆開手,不知所措道:“受傷了?你哪傷了,操,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看你傷在什麼地方。”
尾音倉皇飄落,少年驟然清醒,住在這副身體裡的不是那個不知名的人,而是他爸。他眉眼間鮮活濃郁的擔憂和自責都全部凝固。同時也把伸過去的手收回來,垂下去。
裴清然見到兒子的前後態度,不怒反笑。
“笑什麼?”裴予恩喉間嘶啞,猶如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很好笑嗎?我成了殺人犯的兒子,這是很好笑的事嗎?”
裴清然因為剛才那一下的疼痛而失血的臉上笑意不減:“我不記得我有殺過人。”
“而且,”他迎上憤恨到無以復加的眼神,稍作停頓,“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我兒子。”
裴予恩又撲上去:“那你就像我爸了?我沒有為了私慾做出違背天理事情的父親,你這麼作惡,也不怕禍及下一代。”
他不能接受那個人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灰飛煙滅,連個告別都沒有的現實,神智錯亂地哈哈大笑:“你怎麼會管我死活,你就只顧著自己!”
裴清然看他滿臉淚,額頭還磕破了,想他做了十八年的天之驕子,為個年少時的情感把自己搞得這麼悽慘,實在是感到好笑。
“現在你知道一切回不去你希望的樣子了,你打算怎麼做,在這兒弒父?“
裴予恩攥著他衣服的手不住抖動,手背青筋暴跳。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莊易軍沒讓底下人闖進來,一行人都在外面。
花房裡只有明面上的叔侄,和背地裡的父子。
“你都不管我了,我又何必管你,我早就跟自己說過,他死了,誰都別活,都別活了。“裴予恩紅著眼冷冷地鬆開手後退兩步,他從脖子裡拽出紅繩,將底下那張疊一起的符拽下來。
這是他從一老道手上買的。
驅鬼。
他要驅除他爸的鬼魂。
裴予恩用手背蹭掉眼淚,他把符點燃,拋向他爸。
裴清然任由符在他面前燃燒成灰燼,而他的魂魄安穩不受影響:“沒用的,我取代那個外來者,就像對方取代莊惘雲。”
裴予恩面如死灰地摸上下口袋,他腦子混亂,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塊玉佛,是開過光的。
“這不叫附身,也不是寄生,這叫借屍還魂。”裴清然淡然的語氣裡透著殘忍,“你把我送出了這具身體,那外來者的魂也不會回來。莊惘雲只有在是屍體的情況下,我才能進去,懂嗎。”
話音剛落,他的親生兒子就將那玉佛摁上他心口,他唇角含笑,肆無忌憚胸有成竹。
裴予恩接連失敗,最後一絲希望撲一下滅了,
他內心世界的風暴不過瞬息就停止,只剩滿目瘡痍的死氣沉沉。
這個莊惘雲身上同樣有檀香,同樣的身段皮囊,同樣的淺色瞳孔和髮絲,相似的檀香,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額頭有一道血跡滑過裴予恩的眉眼,他反射性地眨眼,嘴裡喃喃:“是靈魂的差異……”
透過眼睛能看到靈魂,他喜歡的不是這副皮囊,是那個沒有名字的靈魂。
沒了。
什麼都沒了。
高價收的玉佛猶如死物,它緊貼著邪祟卻沒丁點反應,裴予恩站不住地跌坐在地,兩條腿的膝蓋跪過的髒汙和額頭血汙,以及臉上的淚痕襯得他狼狽又迷惘。
現在他怎麼想怎麼做都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