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頹然地垂下頭,出於本能,仍是不肯當即認輸。看著散落在面前的紙張,他低聲道:“解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只是,能否容我先看完這些罪證?”
“可以。我不急。”程詢站起身來,對兩名小廝道,“我去去就來。”
程安、程祿稱是。
程詢轉入東次間,在昏暗的光線中,看到靜靜坐在窗下圓椅上的母親。
他帶上門,走過去,扶起母親。
程夫人順勢起身,與他走進東里間的暖閣,在炕上坐了。
程詢點亮六角宮燈,從溫茶的木桶中拎出提樑壺,給母親斟了一盞茶。
程夫人接過茶杯,握在手中,斂目沉思,好一會兒才道:“北廖再無討價還價的餘地,是這樣吧?”
程詢頷首,“是。”
“如果他們今日如何都不認頭,跟你鬧騰,又當如何?”程夫人有些後怕。
“那就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程詢一笑,“您不用為這些勞神,怎樣的可能,我都事先斟酌過。”
“苦了你了。”程夫人看著兒子俊朗的容顏,怔怔的落了淚。她的兒子清貴無瑕、意氣風發,一向最是厭惡齷齪下作的勾當,而在如今,卻要應對這等是非。初知情時,一定也如她一般受到重創吧?如何熬過來的?
程詢到了母親跟前,抬手幫她拭淚,“別哭。”
程夫人點了點頭,問起柳元逸,“那孩子,如今真的像你說的那樣?”
“沒錯。”
“不知是吃了怎樣的苦頭。”程夫人滿目酸楚,“找大夫給他看過沒有?”
“嗯。有得治,只是,怎麼也得一兩年才能見好。”
程夫人輕輕地籲出一口氣,想一想,放下茶盞,雙手握住程詢的手,“這一兩年,你一定要爭氣,給自己的前程鋪好路。萬一,那孩子知道的更多,清醒之後指證老爺……雖說時過境遷,總會生出波瀾。到時候,不必管那作孽的,你保全自己不受牽連就行。”
“我知道。”母親這想法,在程詢意料之中。
程夫人黯然道:“別怪我。別家日子再悽慘,我再唏噓同情,也不能感同身受。我指望的,只是你們兄弟兩個平安,諸事遂心。”
“明白。”
“凡事,只要力所能及,我也會幫襯你。日後,這個家就全靠你了。”程夫人起身,“我就不聽下文了,先回房去。”
東梢間開的門亦是通往院中。程詢送母親出去。
偌大的院落之中,只有兩名小廝,數名護衛守在院門外。
紅翡等僕婦迎上來,程夫人示意長子留步,“回去吧,晚一些再說話。”
此刻的北廖父子,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程詢說出的那些罪證,已經讓他們恐慌不已,卻不知,所作的記錄、謄錄的證供極為詳細,何年何月何日何地,罪行原原本本呈現在筆端。
是程清遠有先見之明,還是有多年來藏於暗中的仇家投靠了程詢,鼎力相助?
但凡有人把這些送到刑部或是御史手中,只要有官員願意查,便能輕易找到人證——行差踏錯之處太多,短時間內不可能銷燬罪證。
太可怕了。父子兩個癱坐在地上,陷入絕望。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都是程詢前世經手過的,樁樁件件都記得分明,近期找幾個人證便非難事。
程夫人回到正房,站在東次間門內,長久地看著程清遠。
成婚很多年了,有多久沒這樣細細地看過他了?
越看越覺得陌生。
程清遠放下手裡的公文,問:“怎樣了?”
程夫人簡略地道:“北廖已經被阿詢鉗制,再無翻身之地。”
程清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