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君一上午都忙著調色。作畫時用到的一些顏色,是現成的顏料裡沒有的,需得親手調製。先生給她列出了幾個很難搭配的顏色,考一考她如今手的準度和對色彩的瞭解。
鼓搗一上午,她只完成了三種,下課時,頗覺得眼花繚亂:對著各種顏色看太久,眼睛很累,就快分不出黑白紅了。
葉先生臨走時說:“不急,明日我再教你。”
其實她覺得挺有趣的,想等眼睛緩過勁來,便繼續嘗試。
午膳時,是廖太太、廖書顏和姐妹兩個一起。
飯後,天空陰沉下來,北風嗖嗖地颳著。過了一陣子,飄起了小雪花。
廖大太太告誡兩個女兒:“天兒不好,瞧你們這幾日委實辛苦,下午就在房裡好生歇息。針線暫且放一放吧,這東西不似你們讀書,停一半日再拿起來,興許就能開竅。”
怡君如獲大赦,當即笑著說好。
碧君也笑了,“娘說的是。”某種角度來看,母親對她們管得更嚴了,但也對她們多了幾分關心。
廖書顏笑道:“下雪下雨的天氣,最適合矇頭大睡。去歇著吧。”
姐妹兩個笑著稱是,各自回房。
雪斷斷續續地下著,怡君並無倦意,獨自來到小書房。
坐在書案後方,取出鑰匙,開啟一格上了鎖的抽屜,小心翼翼地取出程詢親手做的信物:
珊瑚打磨成鮮紅欲滴的紅豆形狀,以銀環鑲嵌,所用的絲線顏色不鮮豔,但特別柔韌,看得出,是特地選材編織而成。
她反覆把玩著,把吊墜翻轉,湊近些,凝眸細看。
小巧的銀環一面,有微小的三個字:最相思。
這樣細細把玩、賞看的時候越來越多,他專注又耐心打磨、雕篆、編織的情形便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在心頭。
那帶來的,已非感動可言。
前所未有的,她感受到歲月的溫柔、繾綣。恰如他有時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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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詢帶著程安、程福來到廖家。
是的,廖家。京城官場日後只有廖家,再無南北之分。
廖大太太聞訊,連忙迎到正房外,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心裡有幾分忐忑。
程詢謙恭地行禮。
廖大太太忙邀他到正房廳堂說話。
待程福奉上幾色禮品,程詢與廖大太太閒話一陣,笑著指一指程安拎著的書箱:“葉先生看過了,說二小姐應該用得著,為此,便送了過來。”他遲疑地望著廖大太太,“我,能見見二小姐麼?說清楚這些書的用處就走,不會耽擱她太久。”
廖大太太心裡樂開了花。她到此刻回過味兒來,終於能夠確定:程詢喜歡怡君,今日是特地來見意中人的。怪不得,先前程府小廝就曾來給姐妹兩個送過一些書。
“可以,自然可以。”她連忙答道,“解元若肯指點,是她的福氣。剛剛問過,在小書房呢——暖閣北面,這就遣人帶你過去。”
小書房作為待客之處,也不失禮。鍾情在先又已定親的男女,不乏時不時見一面的——人之常情,定親後反倒要一半年見不到對方的話,便沒誰傻呵呵地從速告知家中了,有等著兩家磨嘰的時間,情願成全自己的那點兒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