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皇帝信重、手攬大權,在世家貴胄如雲的建康城中,他仍是人們私下唾罵輕賤的物件。
而那時候的她,天賜富貴,豆蔻年華,在俊傑環繞下,有些草長鶯飛的少女心事,就是在最荒誕的夢中,也不曾料到自己的婚事會與齊雲扯上關係。
在她十三歲那年,母皇賜婚於她和齊雲,不曾問過她的心意。在她看來,這是母皇將她像一件物什那樣,賞給了欽定的孤臣齊雲。而齊雲接受這樁賜婚,不過是接受了來自皇帝的賞賜,換個公主亦無不同。
這就好比母皇賜給齊雲一頂寶冠,要他為皇權賣命。而她不過是那一枚象徵寶冠貴重程度的碩大明珠。
隨後兩人的關係可想而知。
可是最後的驚變之中,母皇幽囚她,姑姑要毒殺她,她看中的準面首們忙於爭權奪勢,只有少年齊雲記得她、冒死要報信給她。
若不是後來叛黨拷問少年侍從的時候,她就浮在半空中親耳聽著,她怎麼都無法相信這是齊雲會做出來的事情。
那個冷酷的、陰沉的、千年寒冰一般的齊雲,那個狡詐的、深沉的、潛伏毒蛇一般的齊雲,怎麼會豁出性命去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像個亂了陣腳的毛頭小子。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處想。
現在少年已經死了,也不曾有魂魄留下來。
她也無從問起。
只是頗有些遺憾,若是能重來,她會對少年好一些。
第2章
棺木外屬於白晝的嘈雜聲音漸漸消失,隱約淙淙的流水聲中,偶爾響起一聲野鳥的悽鳴,棺材內的空氣也涼下來。
穆明珠知道,她等待的夜晚已經降臨。
她把自己壓成薄薄一片,小心得從棺木的縫隙中擠出去,在望見夜色後,鬆了口氣,整個人飛出來。
幽靈也好、遊魂也罷,是見不得陽光的,一遇見陽光便會飛灰湮滅。
她孤獨而又堅韌得守了整整三年,雖不知自己在等待什麼,但就此消亡是萬萬不能甘心的。
秋夜漆黑寂靜的亂葬崗中,慘白月光照著密林深處未曾下葬的棺木或薄席。穆明珠是堅持最久的幽靈,她的同期鬼魂都投胎轉世去了。此時亂葬崗上,只有零星幾隻新遊魂,在外圍或泣或訴。
穆明珠顧不上理會這些,忙著鼓起全身“力氣”,把周邊散落的荊棘種子“吹”到齊雲灌木周圍。這樣棺木上便會遍佈荊條,周圍長滿酸棗樹,植物上的尖刺,會讓來此作法的和尚道士望而卻步,也會攔住偶爾誤入此間的頑童,近而保護她現在的家——收殮著齊雲屍首的一隻薄口棺材。
做完這一項任務後,穆明珠高高飛起來,向皇城而去。
這三年來,她每晚的行程,都是先來嚇篡位的皇帝周睿和投敵的小表妹牛乃棠。
近來大周內憂外困,周睿本已焦頭爛額,又被她幾次弄鬼,竟至於嚇病了,此時用了藥,還躺在寢宮之中昏睡。
穆明珠無聊得撇撇嘴,往表妹牛乃棠宮中飛去。
三年前宮變時,牛乃棠的父親牛劍乃是執掌建業城兵權的執金吾。若不是牛乃棠被愛情衝昏了頭惱,自投於叛黨,以性命為要挾,迫使父親開啟了城門,悄無聲息迎入了叛軍。那夜的政權交接是否還能如此絲滑容易,還未可知。
牛乃棠如今的寢宮,正是穆明珠舊時居所。
雕欄畫棟、飛閣流丹,不因主人變化,而改了從前模樣。
已是嬪妃的牛乃棠,卻正在窗下低泣,圓臉上掛著兩串淚,同安慰她的宮女抽抽噎噎道:“我果真很胖麼?陛下已經小半年不肯見我,今日貴妃又笑我痴肥……”
穆明珠飄在窗戶外,望著小表妹肥嘟嘟的臉,隔空點點她的額頭,道:“你這個小智障!周睿他們一夥叛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