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張衝幾人這會都頗有一點鄉下土炮進城的感覺,一切都感覺到新穎。
就像現在,張衝就看著一處巨大的土堆感嘆:
“此墳塋不過是一宦官之墓,規格就如此巨大,真不敢想象這小小的北邙山匯聚了多少人力物力。”
田豐也感嘆:
“今日我可知我河北民力資財盡輸京都,到底是用作何地了。”
荀攸多次來過這裡,比在場之人更加了解背後的事情,遂感嘆:
“從來北邙山頭少閒土,盡是公卿王孫人舊墓。這宦官叫孫程,是當年安帝時期的大宦官,位十九侯之首,因在擁立順帝之功,在當時可謂權傾朝野。”
“此人貪鄙,有封侯之賞猶不能填其溝壑,與母、舅及諸弟、義子賣官鬻爵,其門若市,比朝廷的封官還要熱鬧。之後其在北邙山營建墓室,竟動員京畿八縣之民力,私課丁夫車牛,為其載土築墳,晝夜不息。甚至當時還有一任縣令因為籌措不及,驚駭之下懸樑自盡。京都公卿巨宦之驕奢可見一斑。”
張衝嘖嘖嘴,對於家奴之輩動用國家權柄謀取私利之事倒是不奇怪,畢竟千百年後這類事太多了。
這時候田豐想到了一個事,他對側邊的沮授詢問道:
“這孫程是不是咱幽州孫氏的我之前去過他們孫氏的族園,這孫程也在其中呀。”
沮授也想起來了,他之前在盧植的幕府,那宜城侯就與他同幕為臣,是個讓人噁心的人。
這時候荀攸解釋了:
“我朝有制,朝臣死後要葬還鄉里,其子孫要千方百計護送靈柩歸葬祖塋。但一些公卿巨宦貪圖北邙山的風水,美名其曰要隨侍漢主,所以常常身葬北邙,而只送衣冠回鄉。所以田公所見的應該是此人的衣冠墓。”
田豐恍然,隨後心中又有了更深的感概。
他在孫氏陵園中見到的孫程大墓已經是非常巍峨瑰麗了,一般的豪族傾家都修不了一個,這宦官一修就修了兩個,真的是豪奢。
於是田豐對王上勸誡:
“王上,漢室衰亡之鑑不可不察,這天下財富終是有數的,用於陰世多了,那留於天下的就少了,歸根結底,世人皆在為陰世謀劃,而王上卻改革易變,變土葬行火葬,變陰世為黃天,此一變,臣就知我大太必比漢家天下更為流長。”
張衝臉色古怪,也不知道田豐是真這麼認為的,還是也學會了奉承。
其實他現在就這個狀態,聽到的都是好訊息,就是一些壞訊息,也是換成好訊息再送到他的耳裡。
這不是誰奸佞,也不是他變得昏庸,而是權力的發展就決定了這樣的情況。
此時,張衝眺望著遠處的京都,就感覺自己的處境和現在一樣,都是看得很遠,但近處卻越發模糊,總有一些枝枝蔓蔓阻擋在自己的視線,讓自己看不清。
但幸好,眼前的這一場仗如何打,他已經是如掌上觀紋了。
……
泰山軍必須拿下京都。
這是全軍吏士們從心裡發出的怒喊。
不用軍中的宣教使們強調這一戰的重要,就一條,京都必須拿下。
他們要為數年為黃天大業戰死的袍澤們復仇!要推翻那腐朽的漢家天下,要去將那人人保暖的黃天之世實現在人間。
所以京都必須要拿下!
全軍吏士,矢志不渝,萬眾一心。
三月二十二日,全軍六萬大軍橫佈於北邙山腳下,橫亙八十里。
兵戈林立,旗幟蔽日,軍氣衝於九霄。
張衝一身戎裝,手裡揮著馬鞭,帶著數百名橫撞將奔行在全軍之前,他要讓弟兄們都看得到他,看得到自己那面身後的杏黃大旗,看得到大纛上那“替天行道”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