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奏陛下,劉氏出身顯貴,又是孝皇帝與大聖皇后親自指給陛下的正妻,蘇氏並非英國公親妹,雖為孤女,但身世存疑,若您立為皇后,實在不妥。”
何侍中淡淡瞥了一眼同樣老老實實跪著的英國公,“從前也沒聽說過老國公膝下有一位義女,臣風聞,此女妖豔嫵媚,莫不是英國公從哪裡尋來的女子,獻上邀寵?”
朝中諫議大夫要想著對皇帝進言,不必舉出例項,只需一句“臣風聞”,即可對著皇帝說起同僚們的是非,這是廣開言路帶來的不便,但皇帝也得耐著性子往下聽。
英國公感受到了何侍中那種隱藏在清高中的傲慢,彷彿是不屑與他這種獻出美人邀寵的人共處一室,然而他也是在官場混跡幾十年的人了,即便何侍中說的是真的,那也不能輕易就認了。
這件事是聖上自己拿定的主意,蘇氏身上的聖眷又深,他就是撒些謊,聖上也不能做這等過河拆橋的事情,真把英國公府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何公多慮了,”英國公那平靜的聲音任誰聽了,都覺得這位未來的國舅是胸有成竹,“阿耶在洛陽的道觀修行已久,道長說妹妹有母儀天下之相,當配貴人,因此從小到大一直在道觀中修行,不許外人知道,直到近期天子有意採選,臣才有意進獻義妹,為皇家開枝散葉。”
他想一想何侍中新納的幾個美貌妾室,不覺唇邊帶了笑意:“聖上眼光如炬,臣所選的女子是否堪為小君自有聖斷,反倒是何公中壽之年,仍然是寶刀不老,聽說近日又添弄璋之喜,我同內子還沒有去賀過。”
何侍中那幾個妾室都是府中歌舞伎抬舉起來的,雖然不算什麼大事,多子多福更是叫人羨慕,但英國公偏選了中壽一詞,微刺他半截身子入土,尚有梨花覆海棠的興致,自己身子不正,要再來勸諫君王,多少有些不妥。
中書令見何侍中被英國公反唇相譏,他也是不太贊成蘇氏為後的,要這是順聖皇后的後輩也就算了,門第匹配得上皇后的位置,但皇帝立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為後,他還是以為不妥,“溫公與何公之言各有道理,劉氏為孝皇帝所選,與聖上舊有情分,但與您鍾愛蘇氏並不衝突,左右宮中空缺,無人侍奉陛下,何不封蘇氏一妃位……不必操之過急。”
他本想說若是誕下皇嗣,聖上還想著立這位蘇氏為後,當然可以晉封后位,然而鄭公瞥了一眼太子,又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聖上有了親生的骨肉,怎麼肯將萬里河山拱手與人?他說出這樣的話,萬一東宮記在心裡,來日登基清算,那也是不妙。
皇帝眼瞧著這幾個鬍鬚都蓄起來的臣子在你來我往的打機鋒,目光卻投向了另一處,“太子,你怎麼看?”
聖上的目光如泓,柔和裡帶著捉摸不透的深沉,太子不曾抬頭與聖上對視,也如頭頂千鈞,此間唯有他與聖上知曉這位所謂被道長批過“母儀天下”命格的女子到底是誰,但正是因為這樣,反而更要裝得一無所知。
“阿耶立後乃是天子家事,兒臣不敢過問陛下後宮。”太子低著頭道:“只是您為曾祖父所立,劉娘娘也是曾祖父所挑,當日曾祖父臨終託孤,也曾提及劉氏,何公所言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