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笙不敢言語,聖上收攏了袖中的手指,只是叫她過來在榻上垂足而坐。
“外頭雨這樣大,地上溼氣又重,一片坐席也遮不住什麼。”
佛堂的小榻也只能容納兩人,眾目睽睽之下,有三郎在,他總不好叫蘇笙坐在自己的身邊,她的裙角都溼透了,跪在坐席上,恐怕又將內裡的衣裳沾溼了一片。
皇帝望著跪在席上的美人,她像是從畫卷上走下來的女子,叫人想要據為己有,蓋上“武敬二年”的御印收進太極殿裡。人說比君王更難做的是儲君,他待太子雖然也好,但處在東宮這個位置上,三郎仍會時時察言觀色,擔憂自己哪處說的不得體,觸怒了皇帝。
偏偏在這件事上,他才是事事顧忌的那一方,後宮女子均為君王所有,這個女子他可以賜給太子做妃,也可以隨時收回來,他不開這個口,只是因為她不願意罷了。
太子就在裡間,蘇笙知道她坐到榻上也沒什麼,聖人既然不喜歡別人違拗他的心意,蘇笙也不願意委屈自己的身體換一場風寒,應了一聲是,就坐到了案几的另一側。
佛寺祈福時的衣食用度遠不如宮中奢侈,從前在宮中所穿的軟底絲履和白綢的菱襪都換作了葛麻的鞋子和麻布的襪子,穿慣了綾羅綢緞的人,再換上粗布的鞋襪時走動起來並不舒服,還容易磨損足上的肌膚。
蘇笙靜坐在天子的身邊,要說怨言也談不上,天要下雨,英宗德妃會逝世原本就是無法控制的,東宮的女眷、聖上與太子身邊的內侍宮人無不是忙前忙後,她也沒有多麼特殊,能叫她這樣安安分分地坐著已經是破例了。
內侍們很快從膳房端了薑湯過來,甚至還有人捧了一雙高齒的木屐並一些東西過來。
木屐的頭部渾圓,以錦帛作為鞋面,顯然是給女子穿的,蘇笙悄悄打量了一眼皇帝,想謝恩卻也為難——這比丘尼住的地方固然大,但都是幾人合居的通鋪,隔間並沒有幾個,也就只有聖上所在的佛堂是最清淨的地方,可她總不能趕了皇帝走,自己在這換鞋子吧?
捧鞋的力士將托盤放在蘇笙身側的踏几上就退了出去,元韶替聖上與蘇娘子各斟了一碗薑湯,才退到門外守著,蘇笙輕聲道:“臣女領謝聖人的好意,但是……”
她“但是”了一會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聖上不覺輕笑,“朕是沒瞧見過嗎,你怕什麼?”
大唐民風開放,儘管皇室屢有禁令,但夏日酷熱之際,貴族女子仍敢不穿披帛大衫,光著臂膀行走,偏她這樣拘謹,像是幾十年前的女子一樣,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一星半點也不許人瞧見。
“外面有人看著,蘇娘子不必擔心。”
聖上最終還是將頭微微側轉過去,拿了一卷書在看,案几上燃了一盞銅燈,照亮了他修長有力的手,也柔和了那硬挺英朗的五官,透出寧靜從容的書卷氣,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舉動,蘇笙也鬆懈了幾分,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怔了片刻才收回自己的視線。
他感受到蘇笙投過來的目光,面上倒沒有什麼,心裡卻覺得好笑,宮規典儀不許人直視天子的聖容,但要是換成她來看呢,卻也不是不行,起碼在這個時候,她不會心裡惦念著太子,眼中所映唯有自己。
蘇笙自己也曉得,皇帝要是打定主意想與她獨處,自然不會叫太子撞破,內侍監守在外面,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進入這間佛堂,聖上都不介意,她忸怩計較,也只能是自己受罪。
她將自己的身子半側了過去,藉著裙裳的遮擋褪下了鞋襪。
蘇笙忍不住“嘶”了一聲,外面雨聲潺潺,佛堂裡卻是寂靜無聲,她的抽氣聲在這片方寸之地顯得十分突兀,聖上坐在她的身側,自然聽了個清清楚楚。
“怎麼了?”聖上擱下書卷走到她身前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