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敬三年正月初一,帝受朝賀於太極殿,攜皇后同登五鳳樓,思及太子遠在邊關,不免登高感懷,遂親書手詔,以天子金牌召太子班師長安。
遼東本就苦寒,又逢連年征戰,雖然正值年關,卻也一刻都不能清閒,太子在中帳裡穿了一身厚厚的鎧甲,自從文皇帝有徵遼的打算起,就特旨訓練了一支精銳水軍,如今到了聖上這一朝依舊保有這個傳統,新羅遠不如大唐地大物博,單論供給軍費就已經有些吃力,大唐軍隊勢如破竹,不過三月工夫,新羅國王就已經呈了請罪書到大唐的中軍帳。
然而太子這幾個月戰場得意,其他的事情上卻未必得意。
“姑父,聖上的意思是要我們現在就班師回朝嗎?”帳外是士兵們得了賜酒的歡呼,太子望著案几上擺著的幾封信,對樊將軍說道:“新羅未滅,孤現下回去又有何顏面?”
那些信件的紙張質地各有不同,寄信的人也不同,到達軍營的時間亦分前後。
長公主送來的是給駙馬的家書,上面說了不少孩子們的事情,偶爾也會夾帶著宮中幾句,說起聖上對皇后與腹中之子寵愛備至,而東宮秘密寄來的信中卻說起有人檢舉太子私藏甲冑與天子衣冠之事,聖上震怒非常,已經與幾位宰相私下商議以大不敬之名廢了東宮,甚至蘇月瑩還提及了皇后與長樂郡主生辰乃是同一日的事情。
太子早就知道皇后便是蘇笙,蘇月瑩那封看似小心試探的信在他心中並不曾掀起多少波瀾,頂多是有一些身為男子的難堪,真正叫他恐懼的,還是來自皇帝的詔書。
皇帝讓使臣送了手詔與金牌過來,手詔裡半點謀逆的事情也不曾提起,只是說起關切他一個人在邊關冷月寒煙,新羅戰局自有南將軍運籌帷幄,太子為國家根本,不該長久遠離京城。
而聖上親下的手詔之外,卻又另外有一份密信給他。
阿耶召他回去的手詔言辭倒是溫和,然而密信之中卻夾雜了許多他與臣子來往密謀的罪證,聖上要他保全天家顏面,自行辭去東宮之位,也願意將遼東九郡都交由他掌管,許他餘生富貴。
那些證據裡有幾封尚是他的親筆書信,彷彿是這數九寒冬裡當頭澆下的一盆冷水,聖上在信中並沒有怒斥於他,但好似他的那些伎倆被聖上隨手戳穿後,又遭了一番無聲的嘲諷。
他自從做了太子,在朝中一向是禮賢下士,在江南一帶派人開設錢莊青樓賭坊斂財,私下結交大臣,從塞外購置了許多鎧甲良馬,他自認為這一切進行得順利小心,然而聖上卻是在告訴他,這些全是無用之功,從前無非是懶得與他計較,而今聖上有了親生骨肉,才攢到了一處發作。
聖上要他自覺騰出東宮,好叫他的幼子輕易得一個皇位,而聖人自己也不會被人指摘一旦有了親子就將繼子拋諸腦後。
遼東九郡算是什麼補償,與整個天下相比,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但是如今新羅已經派遣使臣送來了請罪的國書,陛下原本就不想叫咱們滅了新羅,殿下本就該歸朝的。”樊將軍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同東宮私下來往,養女又許給了他做太子妃,聖上要太子辭位,連帶著樊氏也要大受牽連。
長安中相傳這位蘇皇后性情柔順,但他卻是在大聖皇后身上見識過這般婦人伎倆的,未獲取想要之物前故作柔順,然而一旦大權在握,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將當初所有反對她的人屠殺得一乾二淨,蘇氏要真是這般柔順,也不會勾得聖上立她為後,還要替她的孩子摘得東宮之位。
妻子在信中同他說起皇后與她和永寧因為太子妃之位而結怨,將來皇后萬一椒房獨寵,恐怕第一個就要拿長公主府開刀。
“姑父在軍中日久,應該也聽說過何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孤若上書請辭,聖上當如何?”太子攥著那道詔書,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