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民富庶,郡縣倉廩蓄積甚豐,至於紅腐不能食。待到返回咸陽,見皇太孫嬴祚所理政務,無一疏漏謬誤之處,胡亥大感安慰。
漢太王太后呂雉眼見皇太孫地位穩固,也漸漸放心,送嬴嫣嫁予馮訥後,於是年八月病故,時年六十又一歲。
同年,拓曼歸胡,劉螢不顧皇帝挽留、執意同行,攜帶大量中原工匠、書籍等物。
行了三個月,抵達茫茫大草原,拓曼四顧茫然。
雖然長了胡人的樣子,但是拓曼自幼學秦語,誦黃老之說、孔孟之道,在思想上卻已經全然是個秦人。
說來胡地是他的家鄉,然而走入其中,卻覺得這才是異域。
而南匈奴牧民們的生活,距離秦人,還有幾十年都追趕不上的差距。
但那又怎麼樣?這是屬於他的王國!
回望大秦關隘,拓曼對母親與妻子道:“你們放心,待我治理好南匈奴,再陪你們回大秦看看。”
劉螢咳嗽道:“治理好一方土地,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又正色道:“拓曼,你答應母親,只要陛下在位,你絕對不行叛離之舉。”
劉螢很清楚,至少十年之內,兒子拓曼絕不是皇帝的對手。
“母親何出此言?”拓曼不肯承認,轉換了話題。
劉螢唯有一聲嘆息。
後來,胡亥臨死前想來,在他五十歲至六十五歲的這十五年,是他人生的黃金時期,也是整個大秦的黃金時期。
彼時內外太平,宇內富庶,賦入盈羨,政壇穩定,而民間詐偽未萌,訐爭未起。相鄰的西域小國與東北相鄰的小國,都紛紛來歸附。
只可惜,他沒有在恰當的時候死去。
他多活了十年。
生命中的最後十年,富庶後的大秦開始走向腐化。商賈既多,土地兼併,光復初期五千戶的列侯已經很大了,如今隨著代代繁衍,竟有至於三萬戶的侯爵。地方豪強託蔭於朝中大員,成為朝廷整肅政策的一大阻力。雜業致富者頗多,唯種田人最苦。隨著富人增多,奢華之風漸行,而民風不再淳樸。
胡亥雖頒佈禁奢政令,然而於現狀並無改變。
當然這些都還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他這個皇帝遲遲不死,皇太孫卻已經年過三十、開始老去。
在這個平均壽命不足四十歲的時代,皇太孫開始著急了——或者說,皇太孫背後的利益集團開始著急了。
在這當口,皇太孫嬴祚做了兩件不甚妥當的事情,成為了導火索。
其一,是皇太孫嬴祚舉辦了是否應該將鹽鐵官營放開的大辯論。昔日主持新政的桑不俊孫子桑弘羊出席了討論會,與會的還有來自各郡縣的數百名賢良。這場大辯論持續了三個月,什麼問題都沒解決,反倒把矛盾激發到檯面上來了。當然也不是沒有成效——至少皇太孫殿下的賢名,是天下皆知了。
其二,是叔孫通族人在家鄉侵吞農人良田,被告發之後,案件上呈到皇太孫處,嬴祚為了師道尊嚴,也為了他自己的體面,將此事壓下不發,只私下責令太孫妃族人從速處理此事。而其族人陽奉陰違,繼續魚肉鄉里,直到被爆到了皇帝御案之前。
第二件事自不必提。
這第一件事情,鹽鐵官營的權力一旦放開,立時就會為大地主、大工商所壟斷。能鼓動這幾百賢良打著“朝廷不該與民爭利”的旗號來費口舌,背後便是這些人在出力。而皇太孫主持這等會議,不知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興許是為了賢名與所謂的民心,不願明白。
皇帝與皇太孫之間的爭端漸露端倪。
就像是天上只能有一顆太陽,人間也容不下兩個皇帝。
蒙鹽與李婧相約來與胡亥辭行,言說要去雲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