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來,十幾天,幾十天呢?那這家都給拆光了?】
【就是苦了孩子。】小護士說。
【那孩子鋼琴也彈得挺好的,我聽有老師誇他呢,可惜鋼琴都被搬走了,以後大概也沒錢再上課了,講不定還會成沒爹沒媽的孩子,造孽喲……】
【是啊,這父親救什麼人啊,也不想想家裡孩子,家裡就他一個頂樑柱,救個人把家裡拖垮了,孩子將來怎麼辦……】
【沒錢啊……家底耗不起,一天幾千幾千的耗,還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盡人事,聽天命吧。】
【唉……】
【……】
他靠著牆壁,閉上眼睛。
白色的光輝卻透過他的雙眼,撫摸著他的臉龐。
他睜開眼,看見光芒灑落下,一張如同天使翅膀般,格外潔淨的白色床鋪。
空氣中細碎的絮狀物,緩緩漂浮在他的眼前,那是天使灑落的柔軟羽毛。
一切都是潔白的,被子,繃帶,藥片,儀器……它們共同化作了一道天堂之門,每一道痕跡都無比刺眼。
他握住了一隻從白色中透出來的,一隻滿是突出血管的,暈著一層青黑的手。
一根根針刺穿了那隻青黑的大手,淤血在繃著皮肉的手背上凝而不散,這是過度吊水和抽血帶來的痕跡。
數不盡的管子插進床上的男人身體裡,它們破開他的血肉,鑽著他的筋骨,將他圍繞地宛如一隻瀕死的刺蝟。
藍綠的生命線拉扯著他的心跳與脈搏,像一條與死神拼著力氣的生命線。
一邊是拼命鬥爭的白衣醫生與護士,一邊是死亡的深淵。
男人的身體成為了各種器材與藥物的戰場,無比殘酷的戰爭在穩定的“滴答”聲中展開。
……那時男人的身體已經是吊著氣了。
男人看著他哭,卻還在哄著他。忍著痛苦哄著他。
【明安。】
【不痛,不痛,就是沒力氣。】
【你今天沒上學啊?不行,要好好聽課,知道嗎?】
【媽媽也在病房裡,她不希望你這麼痛苦,別哭,我們都想看你好好長大。】
【……要做一個很好的大人,不要因為爸爸的事情怨恨什麼,知道嗎?】
【琴,你可以繼續練,想學什麼也都可以去學,你喜歡看心理學的書,也可以去報考心理學的專業,不賺錢沒關係,你開心就好……】
【爸爸只是希望,你和你的名字一樣,平平安安的,哪怕做個最普通的人也可以。】
【……】
【……是爸爸對不起你。】
……
最後的那幾天,
男人疼得在床上翻來覆去,需要護士用帶子綁住他。
他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一睜眼就開始喊疼,疼得生理水淌了一臉,疼得嘴巴都被咬破。全身骨瘦如柴,喘口氣都覺得累。
但在蘇明安來的時候,男人還是會強忍痛苦,露出笑容,用最溫和的聲音安慰他,好像疼的人是他一樣。
男人的一生,在他看來無比悲苦。
哪怕到了最後,還要被痛苦折磨,還要頂著痛苦安慰他。
但除了病痛,男人身上還有許多東西,能讓人感到快樂與寬慰。
……就像他的存在。
明明已知結果,當結果到來的時候,仍然很悲傷和痛苦。擁有對這世上的牽掛確實會增強一個人生的動力。但是當遇到不可抗力的時候,只會讓人離開的時候,留下遺憾。
男人不希望他留下遺憾,他希望他好好活著。
懷揣著永不磨滅的熱愛,努力地,不遺憾地,好好地活著。
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