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才帶著哭腔悶悶傳出來:「如果爺爺醒不來了怎麼辦?他就成植物人了,誰都不認識了。」
「別瞎想,肯定會醒過來的。」我安慰他,聽起來是那麼無力。
他直起身子,抬起胳膊在臉上胡亂擦了幾下,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重又帶著鼻音開口說:「你說……是不是生命裡的每一個人,都只能陪我們走一段路而已啊?」
「最早的時候……是爺爺奶奶陪在身邊,長大一點……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上學之後,朋友的比重開始變大,再後來……陪在身邊的可能是愛人和家庭吧。可是……父母會生老病死,朋友會各自奔走,愛人之間也有聚合離散……」
他低低道:「如果就只剩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那生命真的好漫長啊……」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十八年來過得太沒心沒肺,我居然從沒想過這個問題。邊巖這番話像帶著勁風的一記重拳,狠狠在我心裡砸了個窩。
我想起不久之後我會長久地離開b市,而劉楊和方嘯也都各奔東西,小時候時時刻刻都像綁在一起的四個人,終於在邁過高考這道坎之後,踏上了屬於自己的那條路。
原來我們的少年時代,就這樣以殊途的方式結束了啊。
而我拼盡全力地考上a大,換來的也不過是陪邊巖多走一段路而已。要走多遠,會碰到下一個岔路口呢?
我倆都沉默著,看著路上飛馳而過的車輛,一個個車燈明明滅滅。
手機震動地聲音傳過來,邊巖摸出手機,接通了,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醒了?」
「我,我這就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
掛了電話,他轉過頭看我,臉上還有些淚痕,表情卻是喜悅的:「盧沛,我爺爺剛剛醒過來了。」
「真的?」我催他站起來:「你快回去看看。」
「嗯!」
我拉著他的胳膊,沿著路邊一路狂奔到醫院,到了樓下,他說:「你和我一起上去看看吧?」
「我不去添亂了,你快上去吧,等過幾天我再來。」
「好吧,那,那我上去了。」
「去吧,哦對了,飯盒,」我把飯盒遞給他,「找個微波爐熱一下再吃。」
「嗯。」他接過來,往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盧沛,謝謝你啊。」
我低下頭,伸手把他眼底的淚痕抹去,學著他的語氣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說謝謝呢?」
他抿著嘴唇笑,跑到門邊,又回過頭和我揮手。
第37章 火車上
邊巖的爺爺醒過來之後,又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我隨我爸媽去醫院的時候,他老人家正和小學生一樣學拼音和背小九九。邊爺爺身體恢復得很快,腦子倒也清楚,就是說起話來結結巴巴,有點像剛學中文的外國人。
出院之後,邊巖的爺爺留在邊巖家裡康復,我上樓去找邊巖玩的時候,就和他一起陪爺爺說說話。
邊叔叔還給爺爺在樓下的健身房辦了張健身卡,於是我們四個在跑步機上跑步的時候,爺爺就在一旁慢悠悠地走步。有時候爺爺還給我們講他年輕時候有意思的事情,常常把我們幾個逗得前仰後合。
西北風漸漸颳起來,把夏天最後一點炎熱也吹走了。仰著脖子朝上看的時候,頭頂上湛藍的天空很高很高。蟬鳴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晚上睡覺不開空調也不會熱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陸陸續續的,開學的日子到了。
最先走的人是方嘯,他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頭上還頂了個棒球帽,兩隻手搭在我和邊巖的肩膀上:「a市離t市不遠,你倆有時間來找我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