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忙說:“奴婢這就去把他叫來。”
沒過多久雷霆來了。與他一貫挺拔如松的身姿不同,今日他的步履有些蹣跚, 背影佝僂, 長髮未來得及束起, 瀑布似的垂散在肩後。走到她面前時, 他甚至踉蹌了一下, 單膝跪倒在地。
賀蘭韞坐在地上對他張開雙臂:“揹我回去。”
她醉得厲害,還以為這裡是草原。
雷霆轉身半跪在她面前,賀蘭韞爬上他的背, 他抖抖索索試了兩次都沒能站起來,反而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啊!”賀蘭韞忽然驚呼,“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沒好呢。”
她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還在發燒……難受嗎?”
他沉默地搖了搖頭。
賀蘭韞雙手扶著他的肩,她醉得東倒西歪,那姿勢像是擁抱他:“別怕,會好起來的……你的命硬得很,那麼多艱辛危險你都熬過來了……你會長命百歲,一直陪著我……”
她的語聲漸漸低下去,歪在他臂彎裡,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你身上好燙啊……”然後便徹底醉倒了。
何嵐氳只看到她仰面躺在他懷裡,他的脊背繃緊,微微顫抖。散落的黑髮擋住了他的臉,他俯下身去,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湊近她,印在她唇上。
即使是在夢裡,何嵐氳仍覺得心口仿若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擊中。
她擔心的事終還是發生了。賀蘭韞或許只把他當做奴隸、陪伴解悶的下人,但雷霆並不這麼想。
理智告訴她應該上去阻止他們。賀蘭韞是祭司,她的身心都屬於他們尊奉的神祗,不可再有兒女私情。如果他們做出逾矩之事,那可比偷偷飲酒嚴重得多。
但是她的腳步滯澀,裹足不前。
她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名字裡同樣帶“霆”字的人,以及從今往後那一世又一世剪不斷的糾葛,都從這裡起始開端。
如果現在她上前阻止,是不是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賀蘭韞沒有雷霆,何嵐氳也就沒有嶽凌霆。
醉意醺然的賀蘭韞嚶嚀一聲,抬起手臂勾住雷霆的頸項。這動作讓他戰慄得更厲害,他兩手一抄,猛然將她打橫抱起,轉身往房中走來。
他看不見何嵐氳,但是她看得見他。
這是她第一次正面看清他的相貌。月光下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暗影如水瀉般從他臉上一寸寸褪去,露出一張無比熟悉的容顏。
那分明是嶽凌霆的臉,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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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嵐氳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睜眼就看到嶽凌霆的面容近在眼前,東方微露的晨曦正好透過窗戶映在他臉上,一半是陰影,一半是清輝。
她幾乎是彈射般地一躍而起。
她一動他便也睜開眼,跟著她坐起身:“怎麼了?”
何嵐氳的心口還在砰砰跳,她盡力壓住急促紊亂的呼吸,聲音卻仍有些發顫:“你是雷霆。”
陳述句,而非疑問。
微弱的晨光只照見他下頜的邊緣,露出一道緊抿的直線,上半邊臉沒在暗處,沉默半晌,低聲說:“是。”
這個回答更讓她驚駭的是背後隱藏的蘊意:“前世的事……你都記得?”
“從未忘卻。”
第一次見面他就說了,“上輩子見過”。
何嵐氳張了張嘴,不知該作何反應。她覺得腦子有些亂,於是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邊。
她一早就猜測,夢裡那些零碎的場景是她和嶽凌霆前世的記憶碎片,至今她也只知道那些碎片而已,無法串成連貫的往事前塵。她以為他和她一樣,帶著未盡的念想,追尋自己掛懷牽念的人,靠的僅僅是運氣和直覺。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