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都記得。
他記得多少?每一世?就像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還是夢境一般浮現的前世記憶?未曾忘卻的是情感、是執念,還是每一個事件的過程細節?
如果他憑藉的是記憶而不是直覺,那是不是意味著,他的行事邏輯跟她很不一樣?他做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有她忽略的背後原因?他又做了哪些事?
太多了,太多頭緒和衝擊一起湧入腦海,她的腦子亂成一團,無法冷靜理智地思考。
“嵐氳。”嶽凌霆壓低聲音喚了她一聲。
“你先別說話,”她抬起手製止,“讓我好好想想。”
“有人來了。”
她的思緒頓時被切斷,側身藏到窗戶邊,探頭往外看去。凌晨的草原空曠而安靜,東方微白,其他三面仍是深暗夜色,沒有可疑的跡象。“在哪兒?是……”
嶽凌霆豎起兩根手指,然後指了指門那方的院子。
院子裡,兩個人,那就不是穆遼遠。趁他們睡著悄悄進來,卻又不現身,會是什麼人?
她指了指椅子旁的旅行袋,用口型問他:“拿槍?”
嶽凌霆略一停頓,貓腰避開門窗照進來的光線,藉著暗影掩護把旅行袋提過來,拿出手|槍握在手裡。
何嵐氳看到裡面還有一把,接著說:“給我。”
他也用口型問:“你會?”
軍訓練過步|槍,手|槍她沒摸過,但隱約覺得……自己好像訓練過相關技能。何嵐氳點頭:“備用,防身。”
嶽凌霆把另外那把槍連帶皮套一起遞給她:“小心。”
他單手握槍,示意她留在屋裡別動,貼著牆壁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探出身去。
何嵐氳的心提到嗓子眼,唯恐他這樣大喇喇地走出去中了埋伏。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聽一個人說:“是我。”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她放鬆警惕,把槍放在外套兜裡跟出去,只見越野車和圍牆的間隙裡貼牆坐著一個人,正是穆遼遠。
三週沒見,他瘦了一大圈,十天的亡命生涯讓他疲憊而憔悴,臉頰凹陷,下巴上佈滿青髭,風塵滿面。他扶著牆壁試圖起身,第一下腳蹬滑了,又在地上撐了一把才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何嵐氳從未見過他如此落魄狼狽,這樣的重逢場景也不是她預期的。看到他這副模樣,她應該心痛憐惜,然而此刻心頭煩躁如一團亂麻,開口倒像乾澀的質問:“你來多久了?為什麼不出聲躲在院子裡?”
“沒多久,大概十幾分鍾。”穆遼遠的目光在他倆身上繞了繞,“我看到你們正在休息,我也很累,就……”
她抱著嶽凌霆睡覺的樣子,被他看到了。
太陽穴上的血管又突突地跳起來。她睡著了,嶽凌霆也睡著了嗎?他不是不打算睡覺的?她從夢裡驚醒時看到他閉著眼,隨即清醒起身,是剛醒還是閉眼假寐?
她轉頭去看嶽凌霆,他神色如常,並沒有被撞破的尷尬窘迫,只是把槍收了起來。
她注意到他的槍口一直朝下,也沒有拉開保險。
他有徒手製服特|警的身手,他知道院子裡進了人,他經她提醒才拿了槍,姿態放鬆,因為他知道來人是穆遼遠,卻沒有叫醒她——他是故意的。
這種心思她太清楚了,十六歲她就這麼脅迫穆遼遠和她在一起了。
事情只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被設計的人心裡有多憋屈多憤怒。何況穆遼遠還是被動的,而她跟嶽凌霆是真的不清不白。
穆遼遠的表情有些複雜,嘴角動了動,扯出一抹笑容說:“嵐氳,你終於跟嶽先生在一起了,我……我替你高興,真的……”
何嵐氳僵立在原地,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