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想起了往事。那一次,楊雷不告而別,他感覺到無孔不入的悲傷。於是,他消沉,學著大人們買醉。
他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昏睡中只覺喉嚨乾澀難受,頭痛,腹痛,全身都痛。
意識迷濛中,他明顯感覺到了溫暖,那是一抹從胸膛傳來的踏實之感。
那時候,吳瀟揹著他,一步一步往家裡走。
他的胸膛貼著吳瀟的後背,那一分溫暖與踏實,便源自於吳瀟的後背——看上去那麼幹瘦的一個少年,他的後背卻強勁有力,彷彿天塌下來,他也能將之背起。
顧銘想到了吳瀟寫給自己的那一張錯別字連篇的小紙條,那麼難看的字,難看到宛如一團又一團的墨球,其中透露的溫馨,卻無與倫比。
此時此刻,顧銘的心被點燃了,一瞬間想到好多好多往事。其中有歡欣,有惆悵,有淚水,也有喜悅,好多好多記憶碎片裡,都清晰印刻著吳瀟的影子。
這個彷彿早已變了的少年,其實是一層不變。他還是顧銘的好哥們,還是顧銘身邊親暱程度僅次於親人的死黨。
顧銘說不出話來,大概是因為喉嚨有些哽塞,眼眶也變得有些發熱,心靈的觸動使他情緒激動,他怕稍一張嘴,眼淚便無端滑落了。
他還記得自己上一次流淚是在什麼時候。那是今年年初之時,最愛自己的哥哥扇了自己一耳光,彷彿早已沉寂的眼淚在那時奪眶而出。
那時距今接近一年,卻不到一年。
顧銘覺得,男人並非不可以哭,不可以流淚。如天王巨星劉德華所唱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
只要感情到了深處,流淚在所難免。
所以一年哭一次,無可厚非。
可今天明顯不該流淚。應該笑,暢快地仰天大笑,因為往昔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終於回來了。
顧銘壓抑著心裡的激動,大步往前走,走到吳瀟前面。不去看他的表情,也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所以,顧銘不知道,此刻的吳瀟和他一樣,也是滿目激動,恨不得仰天大吼的模樣。
兩個人穿過燒磚廠,穿過狹長巷子,湧入人流熙攘的大街。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把整個世界都漂得晶瑩透亮。路旁常青的行道樹,刻著花紋的步行道板磚,偶爾盪開一陣惡臭的路邊排水溝,均是那麼那麼的明亮。
寒冬季節,偶爾颳起一陣料峭風聲,卻也沒有割面生疼的凜冽,反倒多出一分清涼的冰爽之感。
似乎只要天氣好了,世間的一切都變好了。
兩人直行兩條街,轉入夜市街。
雖然天色尚早,但夜市街很熱鬧,行人密集,叫賣婉轉,各式各樣的店面也都齊齊敞開大門——夜市街並不是只有夜間才鼎沸的街道。
兩人走了一陣,其中幾家賣夜啤酒的店子已經開門,但他們並未前去光顧。因為出門前就說好了,他們喝不醉人的飲料,不喝酒。
茶也不醉人,大概可以替代飲料。
他們走進一家茶樓,卻並非顧銘以往光顧過的“心相印”茶樓。這家茶樓沒有名字,店門口只有一個大牌子,上面只寫了一個“茶”字。
只有這樣的茶樓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茶樓,因為裡邊只提供茶和些許點心,不提供任何棋牌娛樂。
至於其他一些有著絢爛名字的茶樓,大多是掛羊頭賣狗肉。他們賣茶只是副業,主業是提供棋牌賭博,每個進茶樓打牌的客人都能免費點一杯茶,櫃檯結賬時卻說這是“茶錢”。
眼前這家茶樓有些古舊,門面是一道刷了一層暗金色漆的木門,門兩側立著兩根巨大的暗金色石柱。店裡邊的茶几與長椅都塗了類似木頭一般的暗褐色漆,帶著古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