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訊息被他定期清理過,現在整個介面都是空白的。他看著閃動的游標,在排骨湯雜著焦糊菸草的微妙味道里動了動手指。
有些無所適從。
半個月來每次交流似乎都是遲揚開的頭,以一種強硬又不講道理的方式敲開他的門,要他接話,以至於他有些被動地習慣了,一時忽略了兩人間先決性的不禮貌,一旦對方不再伸手,就需要他來主動跨過那條界線。
偏偏他天生性格溫和,又在十幾年如一日的刻板教育裡學會了禮貌待人絕不越線,對他人給出的社交訊號尤其敏銳,倘若一個人直言要離開,他是絕不會伸手挽留的。
哪怕那個人是遲揚。
他看著遲揚的名字,先前被孤寂感罕見催生出的衝動平靜下來,很快偃旗息鼓,收歸牢籠——就好像小時候父母帶著他路過棉花糖的攤子,或者冰淇淋車,他也會像尋常孩子一樣被甜美誘人的味道吸引,產生伸手拉住父母、撒嬌討要的念頭,只是沒等捱上大人的衣角,他已經自己收回手了。
太懦弱了。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想嘲笑自己——如果到了世界末日人人爭食,他一定是最先餓死的人。
不像遲揚,不光能餵飽自己,大概還能搶回額外的食物,養活家小。
就像第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遲揚能毫無負擔地拉著他穿過人群,擠到小超市門口,又替他進去買要吃的東西,倘若換了他自己,儘管不介意獨自一人吃飯買東西,但絕不會貿然穿越洶湧的人潮,畢竟少吃一頓也不會餓死。
天生就是不一樣的人,所以也很難走到一起,更遑論保持穩定的關係。
他這樣想著,放下手機,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那樣,低頭吃完了碗裡剩下的飯,起身大致收拾了碗筷,倒掉被他折騰過的排骨湯,剩下的留在桌上,像從前一樣等保姆來處理。
已經九點了,現在該回房間看書學習,然後洗漱睡覺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那不知多久沒有響過的電話鈴居然響了起來——陌生號碼。
他擦擦手,低頭看了一眼,接起來:“您好……”
對面是個禮貌的女聲,說出的話卻似乎並不算友好,何弈垂眸聽著,放在衣兜裡的手搭上煙盒,眉頭一點一點皺了起來。
風太大了。
天已經黑透了,何弈走下臺階的時候下意識攏了攏衣領,才意識到今天出門的時候穿得不多,下午天晴尚且能接受,這時候就有些嫌冷了。
他那強自按捺著鎮靜下來的理智終於緩緩放鬆,不再死死抓住幾小時前臨時查到的訴訟程式、法條或是別的什麼,倒是女人哭腔未散的叮囑又湧進腦海,顫抖裡帶著他從未聽過的輕鬆和解脫——分明是叮囑,聽到他耳朵裡卻只剩下一句話,如避洪水猛獸般又驚又懼,字字清晰。
——“求求你別再糾纏我,和你的家庭血脈一起,永遠滾出我的生活。”
都結束了,他想。
他伸手攔了一輛車,罕見地有些魂不守舍,司機問了兩遍去哪才回過神,一時間竟然想不出該回答什麼。
“小夥子?”
“嗯,抱歉,”他抬手捏了捏鼻樑,回憶道,“去k中附近的……”
他報了遲揚家的地址。
這裡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他拿出關機已久的手機,逐條回覆白天的訊息——其實也沒有太多人找他,以前微信裡還偶爾堆著幾條遲揚發來的有的沒的,現在連這僅有的閒聊都不剩了。
有同班同學問他週末作業是什麼,他其實也記不太清,都在學校裡寫完了,很難再說出具體的條目,第幾頁到第幾頁。他低頭思索片刻,甚至能回憶起當時作業佈置在黑板哪個角落裡,卻怎麼都想不起內容,後腦一陣陣地發疼,只好作罷。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