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顫抖,他咬了咬唇,急切中帶了絲懇求:“媽,我現在就在醫院門口,不交錢,醫院讓走人。媽,我求你,我不想死!”
那邊更是怒不可遏:“你弟說了,大城市賠錢往少了說都是三十萬,你才給了我六萬,我把你養這麼大,你就這麼和我耍心眼?以後不要再往家裡打電話,抱著你的錢過好日子去。”
朱清和耳邊傳來嘟嘟聲,他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緩慢地扣上電話,在褲兜裡抓了抓,掏出一張皺巴巴地十塊錢遞過去。
像他這種空有一身力氣的人只能在工地上乾重活,一個月也沒多少錢,老闆心情不好還要找藉口剋扣,這次他斷了腿,正逢相關部門盯著,實在糊弄不過去,老闆才咬牙掏了六萬五。
前兩週他來醫院換藥,等開藥的功夫和大夫說這陣子身體不舒服,大夫建議他做個全身檢查,這才知道已經病得這麼重。五千塊錢在癌症面前不過杯水車薪,護士催他續繳費,實在走投無路這才跟家裡開口。
辦了出院手續,回到工棚,管事的催他趕緊收拾東西走人,粗聲粗氣地罵了句晦氣。朱清和神色平靜,收拾好東西,託了相熟的人送他到車站。
他待在候車室外面的拐角處,沒辦法,沒有車票不讓進去,縮在背風的地方,聽著綠皮火車咔嚓咔嚓的聲音,冷的受不住扯出被子裹在身上,一直等到天黑下來才找了個便宜的旅館住下。
之後的一年他在街頭靠給人釘鞋,修補車胎勉強為生,所謂的家人再無聯絡,他們好似從未在他的生命裡出現過。
將死之人總有預感,朱清和覺得自己大限將至。那天晚上,他拖著失去知覺的腿站在市中心大道上,茫然地看著他曾流汗出力建成的高樓,紅霞旖旎,寬闊柏油馬路車水如龍,雖然待了二十年,這個繁華的大都市與他格格不入。
廣場中央的電子大螢幕上,英俊年輕的高挑男人用低沉清冷地聲音說:“恆達能走遍全國,靠得是懷著一顆包容、感激的心,那年有人將這筆財富教給我,我沒來得及感謝他。耽擱了十六年,我想用剩下的時間找到他。”
朱清和笑了笑,暗想那人真有福氣,過去十多年都還有人記掛。這時身體越發不舒服,他轉身往回走,額頭冷汗如瀑般往出冒,眼前的熱鬧與嘈雜快速退去,變成白茫茫一片,唯一能聽到的是他越發粗重的喘息……
最後那一刻,像是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緊扣著他的喉嚨,掐斷了他的生機。
混混沌沌中,耳邊傳來一陣狗吠,緊接著響起女人清脆的聲音:“玉田哥,你家清和身體好些了嗎?說好這兩天找我去劃預習重點的,卻不見人,我來問問。”
迷霧霎時散開,朱清和猛然驚醒,坐起身,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外面,因為用力過猛,頭疼的更加厲害。這聲音……不是村裡的王老師嗎?他不是死了嗎?難道是幻覺?
四處環視一圈,狹小的屋子,牆壁被燻成了黑色,牆角堆著兩口掉了漆的大木箱子,坑窪不平的地上放著盆和木凳,如此熟悉,這分明是他和弟弟朱清亮的屋子。短暫的驚訝和不可置信,他的臉上迅速浮現出一抹狂喜。
這雙手再不是枯瘦難看了,雖然發黑,可依舊能看出是孩子的手。老天讓他重新活過來了!
既然再世為人,這一次再不會讓自己活得那麼慘,他要在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裡佔有一席之地,這才是他想要過的日子,就像他臨死之前在恆達廣場看到的男人,身懷財富萬人敬仰。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爹坐在樹下編籃子,頭也沒抬,王老師尷尬地站著,苦口婆心地勸。
朱清和想起來了,這一年八月他和同村的劉通吵了幾句嘴,兩人都氣頭上誰也不讓誰就動了手,那時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他抄起石頭砸了劉通的頭,血汩汩地往出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