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的衣袍逶迤出一片血色霞光,在雪白的雲石地面上緩緩漾開,他直入內殿,在前殿甬道盡頭的五獸圖騰四足方鼎前,微微一停。
時隔數年,那圖騰之下下垂的劍尖之血,越發飽滿鮮豔,似要隨時滴落,而色澤沉黯的四足方鼎,似乎也隱隱發出一陣呼嘯之聲,似有什麼東西,要掙破這百年鎮壓,衝牢而出,吞噬日月。
他手指在鼎上慢慢撫過,隨即忽然被彈開。
他默默,日光轉側入高窗,照見他如玉下頜,臉上的神情藏在陰影中,是一片風雨欲來的暗色。
身後有腳步聲,他不語,直到老家主的語聲響起,“乾坤陣……越來越不穩了。”
“所以我們需要戰爭,和出路。”他一笑,笑容是溫和的,卻依稀幾分諷刺。
老家主微微沉默,“聽說你前幾天,讓蘇亞趙十八容榕等人悄悄離開。”
“嗯。”
老家主又停了一停,終於沒忍住,“你該留住他們的……”
“留住他們,做人質?”李扶舟還在微笑,笑得越發諷刺。
“也不必說得這麼難聽……”老家主語氣深深,“必要的時候,有個掣肘也好……你萬事清醒,這事為何如此心軟?你當初要救容家雙生子,不也是為了今日……”
“您以為我要救叮叮噹噹,是為了今日容楚太史闌讓步?”李扶舟打斷他的話,忽然回身。
“難道不是嗎?”老家主愕然。
李扶舟望定他,半晌,唇角慢慢一勾。
春風花月,日光煦煦,老家主卻忽然顫了顫。
“不。”再開口的時候,李扶舟語氣溫和,“不,從來都不是。”
“那你是……”
“我只是為了,我自己。”李扶舟再次轉身,雙手結印,按在圖騰下方的長劍上,那鼎中呼嘯的聲音,慢慢掠去。
“我做過太多不該是我做的事,”他輕輕地道,“到最後,我想單純地為我自己,做一次。”
我想做一次我自己。
我想拋開一次復國重任,家族榮辱,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做一次李扶舟該做的事。
我想唯一一次卸下那許多算計權衡,利弊定奪,以李扶舟的心和人,去為她做一件沒有任何目的和雜質的事。
如此,而已。
“容榕她們已經下山,不必去追了。”他不再回頭,轉過長廊,“五越復國的野望,不需要靠挾持幾個婦人小孩來完成。民族、家國、將來……我負責。”
天光在他血色袍角中收斂,老家主怔怔望著他烏髮垂落的背影,忽覺蒼涼而空茫。
……
九月十六,極東武帝世家忽然爆出驚天訊息。當日乾坤山敞開,武帝在乾坤殿前焚香三柱,昭告天下李家身世,宣佈即日起五越獨立,以極東、鄂西兩行省為國土,召集天下五越族民,重建五越帝國。
當日李家武軍一萬,自乾坤後山出,直襲極東首府。所經之途,五越族民紛紛加入,當大軍包圍雲合之時,李家軍力已有十萬餘,一日之間,連下極東三城。
與此同時,原龜縮於五越住地,或零散居住於漢人境內的五越族民,開始向大軍聚攏,向乾坤山聚攏。李家作為名動天下的武帝世家,本身代表著強大和武力,他們一旦以五越之主後裔身份發出詔令,立即喚起了五越族民和昔年遺民的希望,舊部震動,聞者景從。
……
九月十七,西凌,臨近極東的景羅山,以往的五越駐地,無數人流開始向極東方向匯流,道路上到處都是倒提武器,眼神桀驁的五越族民。這批彪悍矯健的族民,無論男女,大多草鞋披髮,衣裳單薄,露出的胳膊健壯有力,眼神四處掃射,充滿復國的驕傲和欲待找麻煩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