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阻擋地將他的腦袋按進柳樹的樹洞裡,興許是懾於對方的威儀,他沒做出任何一個具有反抗意味的動作,要麼就是我離得太遠,難以避免地忽略了他憤怒的震顫和低聲的咒罵。等他脆弱的圓形腦袋被柳樹醜陋的樹洞圓滿地容納進去之後,領頭的那個孩子舉起他手裡那捲所剩無幾的透明膠帶,他的手掌產生的微小力量讓它在瘋狂綻放的光線裡像個急於賣弄的舞蹈演員那樣不住地轉動——一直轉到一個令人滿意的角度才肯停下喘息,他在那捲膠帶的雜亂叢林內找到了象徵著起點的線狀圖案,另一股嶄新的力量從容不迫地命令一小部分膠帶從膠捲身上抽離出來——它照辦了。那個孩子一絲不苟地用透明膠帶把柳樹的樹洞封上,這些孩子的動作真摯、誠懇又有力,我覺得他們幹起這件事來一定很起勁,他們打心底裡享受這種感覺,我第二天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從某個流言織成的骯髒蟲網裡聽說柳樹的樹洞能把人的腦袋變成一種特殊且“價值連城”的珍珠,儘管珍珠並不是什麼太值錢的寶貝,可他們還是那麼做了,也許金錢對他們來說只是個起一定推動作用的不算太重要的藉口。最後,沒有誰的腦袋變成了珍珠,從那棵大得有些怪異的柳樹旁邊路過的一位好心的成年人把那個被塵封了足足三分鐘的孩子鄭重其事地解救了出來,大概是膠帶數量不足的緣故,孩子們沒把樹洞完全封死,尤其是和那個沉悶的孩子的脖子相接觸的地方。於是,路過的那個成年人輕而易舉地扯爛了膠帶,並把孩子從樹洞裡抱了出來,他親切地詢問這個孩子是否需要去醫院。被他拯救出來的這個孩子當天沒去醫院,不過第二天去了,之前那個領頭的孩子把他從公園的滑梯上推了下去,當時攝像頭並不隨處可見,受傷的孩子的家長想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災難究竟以哪個為人們所熟知的化身的樣子降臨到了他們的孩子身上?時常欺負他們孩子的那一群孩子當然被他們懷疑上了,不過沒人站出來指認那個高大、粗壯的領頭的孩子,這件事不了了之,後來他們搬走了。
不過,這全是在這一天之後發生的事,我要告訴你的是當天所發生的事,就是樹洞被膠帶封住的那天。三歲的棠自齡那時候沒培養出什麼過人的心理素質,他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未受到邀請就潛藏進來的恐懼在他心裡雕琢出了一片慘白的午夜田野,一隻僅在夜間出沒的超自然生物把他用理智描繪出來的自畫像給撕了個粉碎。他一步都不肯停,一直跑到自家門口才讓自己的雙腿和膝蓋得到一個用於休息的空間,棠自齡按了按門鈴,沒人給他開門,於是,一個三歲的兒童在恐慌映照出的陰影下度過了漫長的二十分鐘,並且很有可能要用同樣的方式度過整個杳無人煙的下午。
你大概想問我,為什麼我出門不帶鑰匙?我的父母為什麼不在家?他們為什麼會讓一個三歲的孩子在街上隨處閒逛?這些問題也許不會得到我的一一解答,因為現在的我和三歲的我之間隔了太多太濃重的時間和記憶調配出來的神奇迷霧,不過,我會盡量在這封信後面的內容裡告訴你答案。
就在我手足無措的時候,門開了,但並不是我家門框裡的那扇,而是鄰居家的那扇門,一隻手藏在門背後隱秘地朝我的臉上招了招,我想了想,猶豫了片刻,接著就向那隻門中的手走了過去。
把我喊過來的是住在我附近的那個孩子,她跟我差不多大,只比我小上幾個月,等我進去後,她像個靈巧的粉紅色長頸鹿那樣探出腦袋環視一週,隨後把門帶上。接著,她用一種被期待填滿了的眼神看向我,不過,我沒把她想要的東西帶回來。她的父母在幾星期前離婚了,他們動作很快,母親和小女兒生活在一起,父親帶著大女兒住在另一條街道上,她們姐妹倆的關係不錯,可因父母的緣故不能頻繁見面,她們不在一所學校上學,生活裡幾乎沒有接觸的機會,我的鄰居把想同姐姐說的話寫在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