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我與你一道進宮?”雲渡才入盆的手滯在溫暖清水裡,“你告訴他什麼了?他為何會知道我?”
問這話時,她心中隱隱不安。
蘇誡淡淡道:“皇上待我區別他人,所以對我身邊往來極是重視,你如此活生生地進來我府,誰人不知,何須我擬書上奏。”自豪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雲渡遲疑。
水中纖纖玉指輕輕浣著,剝蔥細指出了水,在旁服侍的丫鬟適時將潔淨柔軟的棉巾遞至她手下,便她搌去指間水漬。
區別待他?
這樣的情況難道不是時刻監視?
多大的心,竟還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獨承龍恩?!
雲渡在心中琢磨。
沉思片刻,雲渡問:“什麼時候?”
“後日。”
一旬寒酥融,和曦沐三候。
北下朔風晚來早去,是日又是個煦風柔柔的好天。
雲渡一早梳洗畢,在貼金裁簾的工匠們上工前啟了屋門,移步至蘇誡屋中去侍候他洗漱更衣,然後隨他進宮面聖。
經過上一輪的較量,雲渡感覺自己是敗的一方,失敗的原因約摸有兩:
一是她過於冷靜了,不及蘇誡瘋癲,以致給了他以腆顏撩撥為手段的佔領主導的空子;二則,她可能表現得有些著急接近他,使他以為自己這座城池很重要,非取不可。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走向。
雲渡於是轉變思路,預備在蘇誡摸出她套路的時刻調整方案,模糊她此行目的的真真假假,不給他一眼看穿的機會。
是以這兩日,她對他便冷冷淡淡的,一撕臉從第一日上趕著伺候他的清媚狐狸精變成一隻整日懶洋洋的只愛曬太陽的雪狸子。
不知真相的下人們見她疏離傲慢樣,皆耳語她手段高明,僅用一道傷疤便換來了家主的疼惜與無下限的縱容。
這樣以退為進的伎倆一般人可想不到。
她卻只是苦笑。
心說你們是不知道自家主子是個怎樣狂妄愛抽風的精賊人物,天天在你們眼皮底下,你們竟看不出他喜怒好歹。
雲渡逶迤著一身白裙悠悠然進去蘇誡的屋,不高不興地為他更衣、剃鬚、束髮,一切服侍妥帖。
蘇誡也是不客氣,剛溫溫和和教會她為男子剃鬚、束髮,轉頭便挑剔起了她的不周到。
就說眼下,她剛為他將一肩青絲挽成髻,簪上冠,他便抬指挑起額邊一縷碎髮,說:
“記得你以前扮男子時挽髻挽得挺利落的,怎麼現在人是長美了,手卻生啦?你今日怎麼不說話?從前我們在一起不是你話最多嘛?”
語氣陰陽怪調,還故意堆一臉明和的笑,看著就眼睛生疼。
面對反覆不定的瘋子,雲渡可想喊他拔刀,痛快打上一架,她好與他拼個生死方休。
什麼狗東西,細緻入微的周到你也配?!
雲渡看著銅鏡裡他俊美得過分的容顏,伸手在他額角碎髮處扒拉了幾下,順出一條拃長的頭髮。
突兀的一縷發垂在眉角,飄飄悠悠的,使他肅逸嚴整的貴臣形象平添出一股子浪蕩無羈氣質。
“嗯,簡直好看極了!”雲渡昧著良心誇讚。
蘇誡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一起身將她揪坐到杌凳上,給她梳髮。
長逾柳腰的一匹柔順青絲分出幾束,挽成鬆鬆的髻固定腦後,遮住兩邊臉頰及耳朵,髮尾以一條赤色飄帶綁緊。
“這樣好看的傷疤以後只能我一人看。”邪戾的笑顏幾乎貼著她,兩根無比修長白皙的手指撥開發簾,輕柔地似觸未觸撫過她臉上那道三寸長的“疤痕”,“不能分享的東西,就應該藏起來。”
音色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