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京中因二人鬧得沸沸揚揚,採買只能先擱置,為求清淨,謝玿租了一輛馬車,帶著天璣來到淨眼寺。
站在山腳下,天璣舉目,入眼是古樸的石刻,百餘長階,青燈引路,梵香淨身,周遭鳥鳴清越,山神送來徐徐清風,沁人心脾。
天璣看了眼謝玿,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心中忽而升起一個想法:
謝玿帶著一身香火味,來這會不會有一種歸宿感?
天璣想到謝玿削髮出家,身披袈裟,站在她面前雙手合十唸到“阿彌陀佛”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一旁的謝玿清咳一聲,提醒天璣道:
“公主,入寺吧。”
天璣這才斂了笑。
謝玿先她一步往上走,在前方帶路。天璣看著空蕩蕩的手心,難免有些失落。可她忽然想到:
寺院清修之地,如此這般,想來是不成體統的。
思及此,天璣心中有了一絲安慰。可憐公主不知,正是她眼前這位君子,當初與王玢在這清修之地雲雨巫山、纏綿悱惻。
於是天璣乖乖跟在謝玿身後,可當她看到一對執手談笑的男女走過時,天璣鬱悶了,她望著離她數步之距的謝玿,喚道:
“謝玿!”
謝玿身形一頓,回頭看她。天璣瞧見他眼中莫名的情緒,像是……失望?天璣忽而心生退縮,話到嘴邊變成了:
“……你且等等我。”
謝玿依言,站在原地等候,待天璣跟上後,謝玿放慢了腳步,與之同行。天璣悄悄去看謝玿的神情,果然又是那失了魂的表情。
天璣不免鬱悶,她到底哪點犯了謝玿的忌諱,令他沉思不已。這種神情,她只在失了寵的宮妃臉上見過,悲愁摻半,平靜的眼神裡裹挾著落寞。
為何?為何會如此?
天璣猜不透,她忽而意識到,她完全不瞭解謝玿,完全。
而謝玿不知天璣心中所想,他亦未察覺身旁人情緒的變化。幾年來,這百餘長階,皆他獨自一人走過,那與他結伴而行的人,早已不在。故地重遊,神思恍惚,忽聞身後一聲“謝玿”,宛若故人。失神回望,滿心遺憾。
入了那重梁雕畫的大殿,天璣跪在蒲團上,虔誠合掌,餘光瞥見身旁有人下拜,天璣偏頭看去,確非謝玿。目光尋找一番,見謝玿靜立一旁,天璣不免問到:
“駙馬不拜嗎?”
謝玿答:“無可為拜。”
天璣聞言替他細數道:
“國與家,親與民,皆可為之拜,為何不可?”
“不願拜罷了。”
天璣不再強求,閉目虔誠下拜,願家國同興,親友無虞,百姓安樂。天璣拜完,起身,正欲與謝玿去祈願,一老方丈拄杖而出,鬍髭盡白,形若殘燭,眼球略顯渾濁。老僧在謝玿面前停下,天璣好奇地打量著他,謝玿見狀奉揖道:
“思吉長老。”
天璣吃了一驚,連忙行禮,眼前這位,便是那德高望重,帝王三請而不入的思吉長老。
思吉長老微微頷首,盯著謝玿,話卻是對天璣說的:
“公主,老衲有些話,與相爺單獨一談。”
天璣知這是要她迴避,便知趣地行了個禮,朝殿外走去,而謝玿,則隨著思吉長老進了耳室。謝玿剛坐定,一杯苦茗便被思吉推到他面前,思吉開口道:
“老衲一直在等你。”
謝玿面無表情,道:
“可惜,謝某不願長老等。”
當初思吉讓他等一等,叫他莫負有緣人,可到最後謝玿還是負了他。現下思吉說在等謝玿,他這又是要負誰了嗎?
思吉道:“若是五年前,老衲等的便不是你了。”
五年前,一切尚未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