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桌上。她的頭髮已經飄著了。她的頭髮又長了一些,又向女孩子的方向有所前進。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用詞或者說用詞裡含有的意義,“她的頭髮已經飄著了”。也就是說,酒吧的門開啟了。
他說的不是對著小巷的那個門。那個門從來就是開著的。他說的是對開的門。或者說是吧檯旁邊的那扇門。
海浪的門。通往海浪原先住處的門。
然後他聽到了四隻腳點地的聲音,三隻硬的,一隻軟的。
他站了起來,他聽到了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告訴他,他實際上一直盼望著那扇門會開啟,有人從裡面出來。他一直不敢直視那扇門,他甚至一直在忘記那扇門,在他的潛意識裡,他已經把那扇門關閉了,永久的,但實際上又希望不是永久的。
果果抬起了她朦朧的眼睛。她說:怎麼了?
然後她也站了起來,並且轉過身去,朝著他的視線所指的方向。
她說:你來了?你下來了?
“下來”?這個用詞讓他激動。
他的心落了下去,落得很深,然後又升了起來,升得很高。就像真正的海浪那樣,那種很大的海浪。
他說:是你?
她說:海浪?
這個她不是她,不是他面前的果果,而是他的師姐。海浪的師姐。
木蘭姐!波歷叫道。
他迎了上去。
她也迎了上來。他扶住了她。她的柺杖掉在了地上。她摸著他的手,她的手順著他的手爬行,爬到了他的臉上,然後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她說:不是的。你不是海浪。
他說:木蘭姐,是我,我是波歷。
她說:我知道,你是波歷。我的夢把我叫醒的,我的夢跟我說,如果來的是波歷,就說明海浪不在了。可是你是波歷。
她說:你哭了?
她的手本來已經在他的臉頰上下滑,然後又升了起來,重複了剛才的撫摸動作,摸著他的眼睛和鼻子,還有嘴巴。
他一把抱住了木蘭姐,他抱著木蘭姐哭了起來。
他這是嚎啕大哭。
這些個日子這些個月以來,他沒有哭過,他甚至想過他為什麼不哭。他想不出理由來。或者說他想出的理由是他的心死了。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可是他哭了,在木蘭姐對他的臉的撫摸中,他甚至是痛哭。他甚至聽到了另一個哭聲。那是那個正在從小男孩變回小女孩的果果的哭聲。她比他哭得更傷心。而他完全不知道她哭的原因。或許只是傳染因素,是他的哭讓她某種深處的悲從中而來。
木蘭姐說不哭,波歷不哭。她說到第五遍波歷不哭的時候,他扶著她坐了下來。果果把木蘭姐掉在地上的柺杖撿起來拿了過來,然後又拿來了一杯水,放在木蘭姐面前。
波歷終於停止了抽泣。他說:木蘭姐,你這是怎麼啦?你的眼睛怎麼啦?還有你的腿。
木蘭姐說:我失業了。我的眼睛和腿也失業了。
他說: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木蘭姐拿起他送到她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說:那天晚上,施圖姆到這裡來,她讓小姑娘叫我下來。我就下來了。他要我跟他一起喝酒,我就喝了。我說:我聽說波歷回來了。他說:是的,波歷回來了。我說:海浪也回來了嗎?他說:海浪也快了。我當時很高興,跟他聊了很多。我從來沒有跟這個區長聊過天,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跟我聊過天。第二天,我早晨起來,就發現眼睛不行了。我是說,我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很模糊,非常模糊。我是摸著樓梯下的樓。小姑娘問我怎麼了。我說昨天的杯子還在嗎?小姑娘說,昨天晚上的杯子我都沒有洗,裡面還有喝剩的一點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