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08年1月6日)
這一天跟07年12月下旬以來的所有日子一樣,是我混日子的一天。我在小樓裡,一個人,看著太陽在房間裡移動,就象我有時候坐在海邊看著無邊的大海一樣,這是我一個打發無聊的發明,我看著陽光的邊緣在地板的哪一條,移到哪一條。我數著數,完全放空了我的腦子。
然後我聞到了蘇珊好聞的氣味。沒法解釋。我一直覺得氣味是世界上最難以描述的東西。要我自己給個界定,我想說,那是一種柔和的微笑的氣味。無聊時我確實想過人的氣味這個問題,我覺得不能簡單地說是香還是臭,有的氣味會讓人覺得好聞,或者有吸引力,但並不能說是香。後來我想通了一點,有一種形容的可能性,即用人的表情形態來形容,微笑的氣味就是其中一種,而且是相當貼切的一種。受累,我跑題了。
她說:波歷,我終於有點明白了。
我聞得出她的氣味裡的一種興奮。
我慢慢轉過頭去,似乎對我的眼睛離開對陽光的觀察有些不情願。我沒有提問。我已經熟悉了她的脾性。她雖然已經可以說是老年人了,但內心很兒童。如果我提問題,她會吞吞吐吐,講一點就收起來,漢華俗語說的賣關子就是這樣。如果我表示出興趣不大,她反而會滔滔不絕地講吓去。
她看了看我,我認真地看著她,但我的目光有些偏。
她笑了笑,她也知道我掌握了她的脾性,但她喜歡這種我們兩個人共同製造的特殊講話氛圍。
她說:我今天在中心醫院又遇到查爾斯教授了。我問了他那兩種病毒的特性。他說,你們可能聽說過毒性相剋的說法。真的是這樣的。他經常把兩種不同的病毒放在一起,觀察他們的相互作用。大多數病毒放在一起跟獨處的情況下沒有什麼區別,但有個別的對子會相剋,也就是相鬥。也有相互刺激,然後變得更激烈的,讓其中一方更激烈,或者兩者都更激烈。那都是有的。而這兩種病毒就是相剋的。相剋到後來,兩者就同歸於盡了。
我告訴他,我們的同事把這兩種病毒傾倒到多能細胞群體中去,結果導致那些多能細胞高速繁殖。可是,過了幾天後,這種高速繁殖的過程好象就結束了,多能細胞就恢復了正常的繁殖速度,甚至有些倒繁殖的意思,也就是說速度反而下降了,生者少於死者。他聽了我說的這話,眼睛都發亮了。我見過他不少次,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眼睛發亮。他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都抓痛了。我叫痛,他放了手,可是他都顧不上向我道歉。他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發現。非常非常重要!這說明幾點,第一,病毒作為一種因子,會對細胞的增長繁殖施加影響。第二,兩種病毒的相鬥會刺激細胞增長。第三,等到這兩種病毒的相鬥過程結束,它們的毒性消失,它們也紛紛死亡,它們的刺激作用也就結束了。他說,這太好了。他說他覺得這個發現會給生命科學帶來某種革命性的推動。他還說,真應該把生命科學各個領域的研究結合起來。
我覺得我再不說話有些不好意思了,再說,我也真的很想說話。
我說:你再喝口水吧教授。可是,你覺得這些病毒真的是無害的嗎?
她說:不能說無害,但是目前看來沒有大問題。我在中心醫院聽說了,我們這裡送去的兩個重病人幾天前就送回到我們這裡來了。我問了主管醫生。主管醫生說,他們被送回的時候,已經都是陰性了。也就是說,他們體內已經沒有活體病毒了。
我說:這是好訊息。太好了!另外,你覺得這樣的發現對生命科學有實際意義嗎?
她說:我覺得有的。一定有。這幾年來,在心臟細胞培育方面,我一直在尋找倒置的方法。
我站了起來。我又坐下去。我說:倒置?
她說:對啊,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