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很大,我們站立之處到海灣對面的距離我估計有將近一百米。這些所謂的字卻很清晰。我說:每個字元的高度大概至少有一米半。她說:我覺得也是。
她念著:d2o1V2。我說:你確定?她說:難道你還有別的解讀?
我想也是,應該不是阿刺伯語或者古蒙語或者鮮語。最簡單的讀法就是這種西語字母加數字了。可是,這些字母加數字又會是什麼意思呢?
她又叫著“天哪”了。
這回我當然也看見了,而且看得很清楚。
一個物體從上方掠過,呈拋物線地掠過,越過了我們所站之處,掉在前面的海里。
然後,就在這個物體落入的海面,一下子出現了好幾條鯊魚,那好幾條鯊魚的腦袋幾乎撞到了一堆去,後面趕來的鯊魚甚至發出了尖叫聲。不會錯了。我們昨天晚上在這裡聽到的是鯊魚的尖叫聲。我這是生平第二次聽到鯊魚的叫聲了。這是一種比海豚音略微渾厚一些的叫聲,但絕對是尖叫聲,很長的尖叫聲,比一般海鳥的尖叫聲長得多,也尖得多。
然後,我們看見海面,在鯊魚們的嘴裡,在鯊魚的附近,漂著的,被咬著的,從那個物體上撕裂下來的。
娜拉靠近了我。我知道那是不自覺的靠近。她抖著音地或者用漢語說字元跳跳地說:是人。
我說:可能是人的屍體。那個物體一動不動,不象是活的。
她說:難道在這裡進行海葬?
我說:對啊,完全有可能的。我們在我們的細胞灘沒有見過墓地,一個墳墓都沒有見過。
我向海灣深處的高處看去。那裡是光光的石壁,什麼也看不出來。
娜拉好象讀出了我的想法。她說:你看呀,那裡好象有個缺口,象一張嘴巴。
說實在的,我有一種恐懼感。我已經很久沒有恐懼感了。
在血紅的巖壁上張開著的一張血盆大口。
我說:走吧。
她說:你看,那又是什麼?
她的目光這回是向著下方的。順著她的目光,我也看見了。有一些各種顏色的軟軟的物件,貼在我們下方的巖壁上,在貼近海水被海浪衝擊著的地方,有些還在漂著。有白色的,有藍色的,有紅色和黃色的,都是單色的。
我說:那應該是衣服吧。大概是屍體穿的衣服,屍體被鯊魚吃掉後,衣服就漂在了海上。
我們早已在這裡坐了很久了。久到我已經感覺到陽光的刺眼了。顯然,看不見的太陽正在加速向西面移動。
我說:不對,海水還在上漲。快走吧。
我這話音還沒有落地,娜拉就以驚呼接了上去。我不知道這是我們到達這個海灣邊的礁石上之後她的第幾次驚呼了。但這次的驚呼比前幾次更甚。
就在她的驚呼聲裡,就在她驚呼著倒到我身上的時候,我忽然向後躍起,我忽然發現我真的還有那種特別年輕有力的相當於輕功的功能。
我竟然抱著她倒躍(你沒有讀錯,是倒躍),一躍幾米高,幾米遠,我們還就落在了後面的一塊大礁石上。
在我們的眼前,幾米遠的地方,我親眼見到了另一個奇景。一條龐大的鯊魚在濺起的浪花裡,隨著濺起的浪花,一頭撞在了我們剛才立足之地後面的石壁上。
奇景的後續是,這條大鯊魚,隨著浪花的撤退也回到了海水裡,卻昂起頭來尖叫著。它好象並沒有撞傷。那尖叫聲可能是因為對撲了個空的失望,當然也可能是表達撞疼了的感覺。
我們往回走的路上都沒有說話。
我們本來應該說很多話的。可是什麼也沒有說。
晚上,我去找過娜拉。可是她說今天累了,不想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