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這邊走。”眾人在小黃門的帶領下離去,踏在九龍石板上,有風襲來,京城的風是乾的,是硬的,是不帶一絲溫柔施捨和憐憫繾倦的。
沈約想起他的家鄉,他是南直隸治下揚州人,那裡山明水秀,常年細雨綿綿,這三月的天氣,梨花都落了滿地了。
汪珉一直很沉默,或許是他喜糊塗了,過於歡喜,以至於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也忘了大喜其實是該笑的。
另外就是鄭業成,他就是毛紀的侄孫女婿,得了個第二十七名,眾人都喁喁細語為沈約感到惋惜,只有鄭業成,望著沈約,微微笑了。
第5章 任命文書
兵部下發任命書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這兩個月裡,沈約再沒見過毛紀或者是霍韜,那兩人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沈約照常在翰林院幫助修編,聽說是楊寶兒為他爭取來的,這一回謄寫書稿是有酬勞的,雖不是銀錢,但卻是一個月半石的米糧。
楊寶兒與方向和並著孫承澤照舊的慣例進了翰林院,楊寶兒是個從六品的編撰,方向和與孫承澤都是正七品,這已經是非常高的起點。在沒有訊息的這兩個月裡,沈約間或會後悔,同科的進士們都有了著落,有的吏部已經發來檄文,例如汪珉,他就被安排去山西大同下頭的縣當個縣令。
或者還有更幸運的,被挑選去刑部或者戶部,等去下頭熬上幾年,回來就直接能進六部了。沈約想事情的時候,手頭上依舊在做事,這是他幼年養成的習慣,家裡事物繁重,不容許他真的一心只讀聖賢書,他在讀書寫字的時候,一般都是要兼顧著家裡的雜活的。
沈家是祖傳的工匠,沈約的爺爺和父親都是石匠,他們在一塊石板上刻字或者刻碑文,再有就是一些雲紋雕刻,這些吃力卻需要細緻手段的玩意佔據了沈約的整個童年。
沈父是個性格沉默死板的中年人,他常年與他的石頭混在一起,空有一身力氣,卻一字不識。沈約的母親嫌他窮苦,又不識情趣,便跟著一個外地來的商人跑了。春風十里揚州路,揚州約莫還是個小地方,母親跑了還沒三天,便被同鄉的人瞧見,教人捉了回來。
淫.婦不是沉河就是燒死,沈約一直記得她母親的樣子,頭髮很長,到底有多長,就是她坐著梳妝的時候,她的頭髮能從頭上一直蓋到腳面去。女人被綁回來,沈約原本被鎖在屋裡,或許真的是母子連心吧,沈約在屋裡又哭又鬧,最後在裡頭聲嘶力竭地哭暈了過去,沈約這一場驚天動地的嚎哭總算挽救回一個女人的生命。
沈氏族人商議,將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發賣了,賣到天邊去,遠遠不見。從此沈約再也沒見過他的母親,那個頭髮濃密,眉眼很美的溫柔女人。
沈約的父親在第二年上娶了繼母,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又生了很多子女,沈約便搬去與爺爺同住。爺爺捉著沈約的手,教他在石板上刻字,沈約的啟蒙,便是在這一塊塊冷硬的石頭上鐫刻前行的。
“沈兄,你的任書來了”,楊寶兒已經穿上了翰林院修編的青袍,袍子外頭的補子是雉雞,他捏著一封文書進來,那模樣比得了他自己的任書還要高興,“沈兄,是兵部,是兵部發來的任書,你即日就可以去兵部報道了。”
諸位修編都過來道喜,沈穆也在其中,他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沈穆的感慨並非空穴來風,他想起自己當年的廷試,以及當年廷試現場考過的那一道題,嘉靖帝登基改元的第一年,六月殿試,皇帝親自出了一道題,題目是“追榮本生父母以何為宜”。
嘉靖帝名朱厚熜,出生在湖廣安陸州的一個莊園裡,他的父親朱祐杬是成化皇帝的第四子,他的祖母則是成化皇帝的一名妃子。興王朱祐杬的母親邵貴妃年少時就被賣給太監,太監訓練她寫字和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