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頭一個禮拜的一天早上,傑里米敲響了艾許費爾宅內阿什福德 書房的門,說海德先生請求阿什福德先生勻出幾分鐘與他一談。
阿什福德不太樂意被打擾。自打回到鄉下,他已經快跟索恩一樣喜歡安靜和獨處了。“哦,行吧!”他低聲恨恨道。
他只稍微耽誤了一會兒——又寫了一個小節,在瓦倫丁·格雷特雷克斯的一本傳記裡查了三四個典故,給紙面吸乾了墨,改了幾處拼寫錯誤後又吸了一遍——就立即奔客廳去了。
一位先生正在爐火邊獨坐,若有所思地盯著火苗。這位先生五十上下,看上去精力充沛、生性活躍。他的衣服和靴子質地粗實,典型的鄉紳裝扮。他身旁的桌子上擺著一小杯葡萄酒和一小碟餅乾。明顯是傑里米覺得人家獨坐了這麼久,怎麼也得吃點兒喝點兒了。
海德先生和埃文·阿什福德做了一輩子鄰居,可由於身家、格調上的顯著差別,他二人的關係一直停留在泛泛之交的級別。自打阿什福德當上魔法師,他們這才是頭一次碰面。
兩人握了握手。
“我猜,先生,”海德先生先發了話,“您會奇怪我能為了什麼事在這種天氣還跑到您這裡來。”
“天氣?”
“是啊,先生。糟透了。”
阿什福德往窗外看去。艾許費爾周邊的高山已被雪捂了個嚴實。樹枝、樹杈全都扛上了積雪,連空氣似乎都因霜和霧變白了。
“是啊。我沒發現。我自打上禮拜天就再沒出過門。”
“您家僕人告訴我說您研究工作特別忙。請您原諒我上門打擾,可現在有件事耽誤不得,必須馬上告訴您。”
“哦,您來就來,沒必要解釋。您的……”阿什福德停下來,努力回憶海德先生有沒有妻子兒女、兄弟姐妹或是什麼朋友,才發現自己在這方面一無所知,“……農莊怎麼樣,”他把話說全了,“我記得是在阿斯頓。”
“我那兒還是離克蘭伯裡更近一些。”
“克蘭伯裡。是的。”
“我那邊一切都好,阿什福德,只是三天前遇上個事特別……令我不安。這幾天我心裡一直在盤算著要不要跑來告訴您。我問了朋友、問了我家那口子,他們都說我應當告訴您我看見了什麼。三天前,我過到威爾士那邊的邊境上,同大衛·伊萬思談點事情——我猜您知道這個人吧,先生?”
“只是見過,從來沒說過話。我想福特可能認識他。”(福特是負責處理阿什福德地產方面一切事宜的代理人。)
“是這樣,先生,我跟大衛·伊萬思談完事情大約兩點鐘,我就想趕緊回家了。當時各處積雪都特別厚,從這裡到水畔聖母村的路況很差。我猜您是不知道,先生,大衛·伊萬思的家住在山坡高處,往西能看好遠。我們倆一出大門就看見大片蓄了雪的烏雲往這邊迎過來了。大衛的母親伊萬思太太強我留下,要我第二天再走。可我跟伊萬思商量了一下,都覺得只要我立刻動身,儘可能挑直達的路走就不會有事——也就是說,我要先騎到奧法堤,趁暴風雪追上我之前回到英格蘭境內。”
“奧法堤?”阿什福德皺起眉頭,“騎上去可夠陡的——在夏天都夠嗆——何況萬一出點兒什麼事,那邊也太荒涼。要是我的話可不冒這個險。不過我敢說您對這裡山地的路數摸得比我清楚。”
“也許您更明智,先生。我往堤上騎的時候起了大風,颳得極猛,把積雪全都吹到空中。雪結在馬的皮毛上,抓在我的大衣上;我低頭一看,我連人帶馬已經跟山坡、天空白成一籠統——跟全天下白成一籠統。雪在風裡飛得奇形怪狀,於是我感覺自己被打著旋兒的鬼魂還有那阿拉伯王后故事裡的惡靈和邪天使包圍了。我那匹可憐的馬——平時膽子也不小——彷彿看見了各種讓它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