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願意,請在腦中描繪這樣一幅圖景:一個人日復一日地坐在自己的藏 書室裡,不挪動地方。這個人身材矮小,毫無魅力。他的面前攤開著一本書。足夠的筆、削筆刀、墨水、紙張、筆記本,都擺在手邊上。房間裡總是生著火——他可離不開火,一絲寒意都令他坐立難安。屋裡的陳設迎時改換,而屋裡的他卻一成不變。透過三扇大窗,能看到一派英格蘭鄉間風光:春令人平靜,夏令人愉悅,秋飄來傷感,冬送來陰霾——真是典型的英倫景緻!雖然景緻四時不同,卻激不起這位先生半點興趣——他的雙眼離不開 書本!他當然也會像別人那樣鍛鍊身體:在晴朗乾燥的日子裡,穿過花園,繞著小樹林子散散步;到了雨季,就在灌木叢附近走幾步。然而,他對於花園、樹木、灌木叢知之甚少。藏書室的桌子上總有本書等著他呢,即使散著步,他眼前仍是書上的行行字跡、論理推想,他老想著去翻開下一頁,手指頭直癢癢。他也和鄰居見見面,每個季度大約有個兩三次:這到底是在英格蘭,無論你人有多無趣多刻薄,你的鄰居們絕不會容你隱居遁世。他的鄰居們總是主動上門拜訪,邀請他吃頓便飯或是參加舞會,並把名片留給他的僕人。他們是一番好意,他們感覺一個人若是獨來獨往,有百害而無一利;他們也是滿心好奇,想看看這位先生自上一次露面之後可有改變。然而事實總令他們失望。即便見了面,這位先生同他們也無話可講。於是,大家一致認為,他是全約克郡最最乏味的人。
索恩先生人雖然乏味,心眼也小,志向卻不小,他一心要使魔法重返英格蘭。亨先生若是得知,也會贊其為鴻鵠。這鴻鵠之志已在心裡盤桓太久,為了使它成為現實,索恩先生如今決定南下倫敦。
齊爾德邁斯向他保證,此刻正是有利時機。齊爾德邁斯可是個萬事通,他連街頭巷尾孩子們玩的遊戲都一清二楚,即便那些遊戲早被其他成年人遺忘;他能把爐火邊老年人心裡琢磨的事都猜個透,即便多少年來別人都不曾過問;他了解那隆隆的戰鼓、嗡嗡的號角是如何把年輕人慫恿到了戰場上——他當然也能預感到,他們未來的光榮填不滿一酒盅,即將遭受的痛苦卻能塞滿一炮筒。路上走過一個打扮光鮮的律師,齊爾德邁斯瞄上一眼,便能猜出他的家底兒。被齊爾德邁斯摸透的事情,總令他微笑,有些事甚至把他惹得大笑出聲,然而,沒有一件事能喚起他半個鋼鏰兒重的憐憫。
於是,當齊爾德邁斯對主人說:“去倫敦吧,現在就動身。”索恩先生採納了他的建議。
“我唯一不太樂意的,”索恩先生說,“就是你讓斯剛德斯代表咱們給倫敦報社寫信。他動筆就得出錯——你想過沒有?我敢說他肯定會試著給我的法術做解說。這些三流學者從來憋不住,總想插幾句他們自己的看法。他肯定會對我在約克使用的魔法妄加猜測——錯誤的猜測。人們對於魔法的認識已經夠混亂了,用不著他們再添亂。咱們非得用斯剛德斯嗎?”
齊爾德邁斯冷冷地盯著他的主人,微笑則更令人生寒。他答說他認為確有必要。“主人,我想問問,”他說,“您最近可否聽說一個海軍方面的官員,名喚貝恩斯的?”
“我想我知道你說的這個人。”索恩先生答道。
“啊,”齊爾德邁斯說,“那您是如何知道他的呢?”
片刻的沉默。
“好吧,”索恩先生勉強答道,“我想我大概是在某家報紙上讀到過‘貝恩斯艦長’這個名號。”
“海克托爾·貝恩斯上尉,在快艦‘北方之王’號上服役。”齊爾德邁斯說,“二十一歲的時候,他在西印度群島的一次軍事行動中丟了一條腿和三根手指。在那次行動中,北方之王號的艦長和很多海員都喪生了。報紙上說,這位貝恩斯上尉一邊讓隨軍醫生給他鋸腿,一邊堅持指揮船員作戰。雖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