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祜兒,在這營中,可還習慣?”
東方祜沒料到巫王突然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面色一紅,囁喏道:“祜手腳文弱,承蒙侯爺不棄,收於麾下,只望,能不給王上和侯爺添麻煩。”
巫王笑著撫了撫他肩膀,道:“好的將軍,從不只依靠武力取勝。薛衡一介書生,照樣坐鎮中軍,為風國開疆拓土。孤聽聞,你自小博覽群書,尤擅天文算術,若能將所學用於雲弩鑄造,孤不會虧待你,更不會,虧待淮國。”
「淮國」二字,巫王特地加重了語氣。
果然,東方祜原本畏縮的面上,微微出現了一絲悸動。
九辰本就困惑,督造破雲弩,本是巫國秘事,巫王為何會僅僅因為巫子玉的幾句話,就把淮國質子調進督造營。如今看來,巫王是打算與淮國結盟。
結弱抗強,是順理成章的事,與楚人的蠻橫相比,巫國待淮國質子,還算禮尚有加。可這樣的結盟,真的值得巫王用破雲弩來展示誠意麼?
九辰思考的間隙,一名士兵卻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直接跪倒在巫王和文時侯腳邊,急聲稟道:“王上、侯爺,延氏兄弟突然暈倒了,好像也是中了怪毒。”
這無異於晴天霹靂,巫王幾乎是遽然變色。
作為雪嶺延氏的嫡傳血脈,延陵,是這世上唯一能畫出破雲弩草圖的人。自打督造營建起,巫子玉便把延氏兄弟當祖宗一樣,好吃好喝的供著,只盼能早早感化了他們,讓延陵心甘情願的繪出雲弩草圖。
也許是因為祭爐神時,被當眾割血,熔血於爐,延陵受到了極大驚嚇。祭禮結束後,他便變得有些痴傻呆滯,比如,他經常盯著某個地方,可能是一片葉子,也可能是一朵雲,一看就是一整天。巫子玉在巫王的授意下,小心的伺候著這位延氏傳人,裡三層外三層的保護著,生怕他磕著碰著,影響了智力的恢復。
他萬萬沒想到,延氏兄弟,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毒。
根據軍醫的判斷,這怪毒的來源,是一盤精心準備的糕點。而做糕點的老師傅,用一把菜刀,在伙頭營外抹了脖子。
巫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彷彿悶雷滾滾下,隨時可能爆發的傾盆大雨。
這時,東方祜開口道:“王上,不如讓祜去試試。”
東方祜用一種特殊藥粉救了中毒將士的事蹟,在軍中是傳開的。文時侯也是因為此事,才與這位淮國質子結為「知己」。
巫王同意了東方祜的請求。
九辰忽然覺得,也許,真的是這次的中毒事件,讓巫王對東方祜、甚至於淮國刮目相看了。
畢竟,巫王看向東方祜時,那種探究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
即使是面對再棘手的軍國大事,巫王也極少露出這樣的眼神。
另一邊,伴隨著陰沉欲滴的側顏,巫王負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直攥得關節咯吱作響。
在夢裡,他曾無數次夢到過那一朵朵破水而出的淡青色花朵,它們像一根根毒刺一樣,穿透他的血肉,扎進他的骨骼,那樣真實的——提醒著他的痛苦,他的屈辱。
他雖然還不能確定夭黛是如何流入軍中,但他可以肯定,主謀之人,瞭解他的一切,更知道,怎麼簡單粗暴的揭開他的傷疤,讓他心煩氣躁、自亂陣腳。
他腦子裡浮現出的第一個人影,就是離恨天。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離恨天絕不會拿雲國故土和西陵語的死來開玩笑、來報復。
那麼,幕後操縱此事的,究竟是誰呢?
但無論是誰,此人擾亂軍心的最終目的,必定也是指向破雲弩。
破雲弩……
他已布好了局,待收網之時,無論牛鬼蛇神,都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