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驀然轉身,隱在袖中的手,暗暗顫抖起來。肩胛被折磨的痛楚,亦清晰起來。
雲-意-遙,這是很多年很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將這三個字從塵埃中挖出來。
九辰暗暗鬆了一口氣,道:“你現在不想離開這裡,也不過是為了此事。我若把你的目的告訴父王,你覺得,你還有實現夙願的機會麼?”
離恨天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看著獄外的少年:“你究竟想說什麼?”
九辰揚起嘴角:“我是講義氣的人。若你肯把神女枝給我,我不僅不會告訴父王,還會幫你。”
“怎麼幫?”
“有了神女枝,我就能幫你救出他,讓你們見面。”
離恨天斷然搖頭,道:“不,這決不是風南嘉的條件。她恨不得把那孩子置於死地罷,怎會助他出西苑,給她的孩子樹立對手。”
“沒錯,這是我的條件。”牢外的黑衣少年,篤定道。
離恨天滿是驚疑:“你為何要救他?”
九辰輕笑:“因為,只有這個條件,能打動你。”
更深露重,薄薄的清寒,鋪灑在濃黑的暗夜之下。
一道影子,無聲潛入冷寂荒涼的西苑之中。這座極少有人踏足的宮苑,因為上次那場火災,愈加衰敗不堪。唯一不變的,就是思戾殿內那盞似乎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燭火。
影子落在殿階之下,無聲跪落,隔著夜空,以內力傳音:“閣主,世子殿下去血獄見離恨天了。”
片刻靜默之後,殿內才傳出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聲音:“若主上問起世子行蹤,你該如何回答?”
影子平靜回答:“屬下只知,殿下今夜從未出過沉思殿。”
“今夜知情者,想辦法處理掉。”淡淡吩咐完,裡面的少年便不再說話。
夜風穿木而過,沉寂落寞的宮殿之中,緩緩傳出擊簫之音,一節一節,無章法,卻不凌亂。
影子等了會兒,見主人再無命令傳來,復無聲無息的點足離去。
按照離恨天所言,早在隨使赴滄冥的路上,真正的神女枝就已經被他用假枝替換掉。他親手培植了半年的假枝,騙過了所有人,包括西陵韶華,包括巫王。
獄中,他面朝冷壁,悵然而嘆:“只願,你能說到做到。”
夜半時,正是冷月照壁,孤衾寒衣,他語間盡是蕭索落寞:“我曾允諾,要替她守護好神女樹,一生一世,決不讓九州因此再起烽煙。我,終究是負了她。”
出了血獄,九辰先用短笛召來阿蒙,讓它把訊息傳給南雋,才和幽蘭連夜趕往「修羅」在巫國的據點――浮屠嶺,去尋找真正的神女枝。
幽蘭忍不住感嘆:“殿下這一石二鳥之計,真是厲害,既達成了多年夙願,又可助姑母贏得反擊機會。”
九辰默然不語。只因,他努力了九年的事,能不能成功,不僅要看人為,還要靠天意。
被炸燬的子午亭上,重新建起了草廬。草廬下,懸著一盞破舊的油燈,一個黑袍人正坐在輪椅上,大碗大碗的喝著酒。
見有人靠近,他煞是兇惡的甩了句:“是離恨天那小子讓你們過來的?”
音中之浩然渾厚,不同於一般老者,只要聽過一遍,就很難忘記。
兩人同時憶起,當日,巫茵茵被綁上浮屠嶺,就是此人帶著夢、寒二老困住了巫王。
九辰抱臂沉思片刻,才走到老者面前,輕施一禮:“閣下既然知曉內情,必不會阻攔我們帶走神女枝。”
黑袍人揚袖豪飲一大碗,痛快應下:“只要老夫高興,不僅不阻攔,危急時刻,還會助你們一把。”
幽蘭翻眸,甚是無語:“高興不高興,都是你自己說了算,這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