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十里揚州路(一)(1 / 2)

小說:情挑 作者:赴棠

從浙江調回江蘇已經是兩年後了,再度站在崑劇院門口,尹櫟有點恍惚,好像只是剛結束調休,她又站在那塊“雅樂清音”的匾下面了。

走過鏡湖邊的長廊,湖中水榭上那方桌案似乎都沒挪過地方,烈日之下,波光粼粼,曾經也是這樣的夏日,夜晚時有鯉魚爭相躍出水面,蘇崑別具風雅,辦了個夏至清曲會。

那晚她被排的節目是新近學的曲子,《玉簪記》琴挑一折裡的一支朝元歌,頂適合夏日的曲目,清雅又溫潤。

一曲唱罷,笛師同水榭裡眾人都意猶未盡,原本她是有搭檔的,只是出省演出回程堵在了路上,臨時請了假。

依稀記得那天操笛的是陳老師,他一向散漫得很,來得最晚但絕不誤了正事,當時不明就裡照著譜子往下吹。

後一段已是戲裡潘必正的唱詞,“更聲漏聲,獨坐誰相問?”尹櫟想著詞,這兩句已輕快地被掠過。

眾人已不覺按板自唱,沒在意這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

這時候顧成闕被推出來,他笑得彎了腰,下意識謙讓著說“我長久不上臺了”。

那年梁蔚老師還是院長,她是個心直口快的,又在戲校裡帶過顧成闕幾年,最知道他曾經多是個做演員的料,笑著又推了推他,夾雜著方言催促著“今朝不能讓你白看的,也要出點力的啊是?”

顧成闕走到正中,半個身子貼著她的背,轉頭喊沉浸在曲子裡的陳老師,“陳老師笛子要吹慢點的,我怕是不記得詞了。”

“不好在學生面前出醜的,是不是啦尹尹?”梁老師轉頭對她說。

尹櫟愣了神,感覺到他虛摟著自己的腰換了個位置,雙手在她面前一落,儼然循著譜子已經進了曲。

“翡翠衾寒,芙蓉月印。”

顧成闕在戲校時教曲,就把“月”字頓得極清楚,他的聲音又溫潤得很,聽來也不突兀,而那天這半秒的停頓好似被定格良久,尹櫟餘光裡是他的側臉,隨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則是七月中旬一輪將滿的明月。

周遭都是風吹碎了的雲,看不見什麼星星,只一輪月亮把這方水上亭臺照得朦朧半明。

唱到最後,都醉得意興闌珊,尹櫟懨懨地倚在欄杆上,隨手從桌上拿了塊糕點,掰碎了往湖裡扔。

幾個老演員起了興正在上面反串唱越劇,帶著崑腔拉長了尾音,逗得眾人又笑起來。

顧成闕展了摺扇,也轉身和她靠在一起,看湖面下聚集的魚群。

他學著梁老師的叫法,輕聲喊了句“尹尹”,銀輝灑在他側臉上,左眼在陰影裡顯得明亮又溫柔,裡面印著湖上波光和尹櫟微紅的臉。

沒開竅的小姑娘心如擂鼓,把半張臉埋在手臂裡,垂著眼翁聲道“顧老師”。

顧成闕舒展開眉頭,用扇子遮住兩人的頭,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啄了啄她的唇,輕柔得好像柳枝拂過水麵。

那時候無事煩心,尹櫟剛從武旦轉成閨門旦不到一年,沒有什麼闖出一番天地的心思,也不知道何為禁忌。

他們不知道多少次在陰影中親吻到迷離雙眼,轉身又在聚光燈下冷靜相對。

如今她又對著這方水榭,七月的驕陽把她的影子打在腳後跟,灌木叢和柳樹枝條一般萎靡不振,滾滾熱浪將她捲回當下。

已經是二十歲了,她不顧父親勸阻,自己申請離開了蘇州,在浙江兩年,從籍籍無名變得更加不為人知。

她從來沒有大好前程,也不期望什麼回報,而如今又回到這裡,從前的同事早已成了一月能挑梁一場大戲的當家閨門旦,她兩手空空,疲倦又無力。

穿過假山,園林盡處就是崑劇院所在,門前的石獅子依舊那樣,廊下的柱子卻顯得更破敗,紅漆掉得七零八落,露出裡面斑駁的底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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