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就那樣善良又知足,唯一的綺想是找到拋棄自己的父母,只看看不認親也行,他就想知道自己在這世界上有個家。
就在那個發黴的雜物間裡,縱康小心翼翼地跟陳獵雪規劃了自己的人生——他從枕頭底下掏出兩本舊書攤上買來的教材,想再攢攢錢去報個夜校,現在的社會有個文憑總好過一點兒,哪怕他們這種胸膛裡揣個不定時炸丨彈的人有沒有文憑也沒什麼兩樣,能多學點兒東西也是好事,以後他好有底氣盤個店面,開一家自己的修車廠。
陳獵雪頭一回去宋琪家是為了給縱康租個便宜的房子,地方不能太好,不然縱康肯定不願意住,剛好宋琪家附近也有個半死不活的夜校,各方面都符合要求。
跟著宋琪還沒走到他家門口,陳獵雪就能聽見屋裡嘈雜的動靜。宋琪罵了一聲把門擰開,屋裡直接飛出一隻酒瓶子,伴隨著刺鼻又廉價的酒精味兒,“啪”一聲炸裂在走廊裡,陳獵雪看見像一截乾瘦枯木一樣的女人,披頭散髮地站在滿地汙漬和碎玻璃片上,赤著腳。
宋琪熟練地撲過去扛她,宋琪媽尖叫著又打又罵,宋琪只能扯著嗓子跟她喊“媽我是你兒子”,把宋琪媽用被子裹著放在床上,給他媽清理那雙沒眼看的腳。
宋琪媽清醒了一會兒,看見愣在門口的陳獵雪,又踩踩宋琪的腿,問他:“宋顯國,那是你兒子?”
宋琪媽發瘋的時候不吃飯,她總懷疑飯菜裡有打胎藥,但是絕不會忘了喝酒,宋琪有時候看著他媽像灌水一樣往嘴裡灌酒,會疑惑這女人是不是骨子裡淌的也是酒精,酒精已經把她渾身的細胞都吞噬替換了。
替換了也得喝,瘋病沒法治,宋琪也不願意把他媽往瘋人院裡送,宋琪媽只有喝酒以後能安生一陣兒,會邊哭邊唸叨“宋顯國你個王八蛋”,或者“宋顯國你賠我兒子”。
宋顯國是誰,宋琪到現在也不知道。
根據姓氏推斷應該是他爸。
宋琪習以為常地皺著眉跟她解釋:“媽,我是宋琪。這是我同學,你別嚇著人家。”
“哦,是琪琪的同學呀,快進來。”宋琪媽捋捋頭髮,露出那張跟縱康像得過分的臉,招呼陳獵雪。
“別這麼喊我。”宋琪黑著臉說。
那時候的宋琪媽瘋得還不算徹底,一天清醒和迷糊的時間能勉強保持個五五開。
但就為那不確定什麼時候會發作的五分可能,宋琪每天出門前得把家裡所有可能傷人的東西藏起來,給宋琪媽留好飯和酒,然後把她反鎖在家裡。
也就從那時候開始,宋琪媽再也沒出過家門。
縱康搬去宋琪家樓下的小破房之前,宋琪媽自殺了第一次,她學著電視裡把自己的衣服都撕成條拴在一起,想上吊。
那晚宋琪本來該跟陳獵雪在便利店裡輪夜班,宋琪右眼皮一個勁兒地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命不好的人都迷信,陳獵雪讓宋琪回家看看,宋琪蹬著便利店送外面的電驢緊趕慢趕地回到家,把他媽從房樑上及時摘下來。
晚一步都不知道推開門看到的是什麼景象。
縱康搬來後不久,宋琪媽第二次自殺。
當時陳獵雪在學校上課,心裡長草一樣等著下課鈴響,陳庭森——他養父,那天要來接他放學。
就在下課前二十分鐘,縱康給他打電話,讓他趕緊聯絡宋琪,他媽割腕了。
宋琪正趴在教室最後排補覺,迷迷瞪瞪地站起來問“放學了”?被老師砸了個粉筆頭,讓他趕緊滾,別再回來了。
一路飛馳著趕到宋琪家,二人簡直看見了地獄。
縱康捏著宋琪媽稀爛的手腕高高舉著,鮮紅的血水像最殘忍的媒介,強行且不可抗拒地將二人纏繞在一起。他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宋琪撲過去的時候他的手已經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