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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紛繁,書生突然問道:“林師兄,離開南淵後,你過得開心嗎?”
林渡之:“悲歡匆匆,行走世間,聞思修行,無所謂在不在學院。”
書生扯出一抹苦笑:“當年我在南山後院讀書、辯難,何等意氣風發,紙上談兵指點江山,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只等時運一至,便乘風而起,做一番大事業,名垂青史。亂世忽至,大家離開學院出去闖蕩,有修為的從軍掙功名,或做了漂泊散修,沒有修為的拜入別人門下做幕僚,出謀劃策,成全人家的功業……”
“經年沉浮,才知道大事業沒那麼容易成,自己也沒什麼了不起。誰能掌握命運,做翻雲覆雨手,到頭來不得不接受,我本就是個平凡的普通人。”
“師兄道高,自然與我們不同,或許不懂……”
林渡之認真聽完,說道:“有什麼不同。”
“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人遭受苦痛,我即使不眠不休,也無法救治所有人。我治好的人,或許 你快活嗎
林渡之撿到孩子時, 恰逢魔王的死訊傳開, 市井間熱鬧喜氣,人們暫時忘卻戰亂苦痛, 奔走慶祝。他們以為, 最為可怕、永生不死的魔王都已經死去, 東境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又回到太平年歲好日子。從此往後, 人族再不受魔族侵害。
文人墨客甚至開始酒樓集會, 寫詩作賦,歌頌首輔偉大功績:人族戰勝異獸之後, 又將戰勝魔族, 成為這片大陸唯一的主宰、最後的贏家。
魔族終將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像如今瀕臨滅絕的異獸那樣。
就連乞丐和地痞也感到快樂,他們表達快樂的方式,是拿別人取樂。比如欺負更弱小、無力反抗的人。
被圍堵戲弄、丟石塊和泥巴的小孩拼命逃跑,一頭撞在青衣修士身上。
一雙乾淨修長的手扶他起來, 身後追趕他的人見狀一鬨而散。
林渡之本沒有在意這件事, 低頭時忽然一怔。他看見了這孩子的眼睛。
小孩瑟縮地退後兩步。
“生來便是如此嗎?”
孩子說話聲音軟糯可憐:“是, 我的眼睛不好。”
“哪裡不好?”
“與別人不一樣,就是不好。”
“你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
林渡之俯身道:“這不是你的錯。”
他還沒有去過雪域,對於魔族的瞭解,大多來自於經書、典籍、世人傳說。
他想,自己遇到的,應該是高等魔族與人族的混血, 所以瞳孔有時會變成淺金色。
“你不該在這裡。你應該去東邊。”
在這裡受人欺負,哪天激起血脈裡的魔性,必然後患無窮。就像病弱的老虎崽子混入羊群,羊群尚且渾然不知。
換成其他修行者,多半已經痛下殺手。
林渡之回憶起與顧雪絳分別那夜,校場上屍首分離的小孩。直到今天,他依然不同意顧雪絳的觀念——有些存在即原罪。
他做不到殺死一個尚無善惡之分,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小孩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在這裡我會被人打死的。哥哥願意帶著我嗎?我什麼都會做。”
林渡之搖頭:“我的年紀,已經可以當你父親了。”
孩子立刻改口:“阿爹。”
“不,還是叫名字吧。我名林渡之,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您能給我取名嗎?”
“我教你讀書寫字,以後你可以取自己喜歡的名字。”林渡之看著不遠處一間廟門:“我與你廟前相遇,暫且叫你‘小廟’,你願意嗎?”
“好啊!”孩子拍手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