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沒有正經大酒樓,一溜的小吃攤和小飯館,滿街飄蕩著油煙味與酒菜香。
一個小姑娘坐在路邊攤吃烤饃。她穿著刺繡精細的藕粉色襦裙,吃相文雅秀氣,身邊還帶兩個丫鬟。左邊桌子一群地痞在划拳喝酒罵髒話,右邊來了一群打赤膊的男人,是剛下工的泥瓦匠和木匠隊。
煙熏火燎,三教九流。她與周遭格格不入,卻毫不覺得彆扭,熟練招呼道:“老闆,再烤個饃。多刷油,多放辣面。”
兩個丫鬟欲言又止。
小姑娘吃完,心滿意足地拿出繡帕輕拭嘴角。帶著丫鬟逛街去。
她看什麼都新鮮,不買珠釵水粉,只買紙風車糖人草編花籃,還樂得咯咯直笑。幾個攤主在背後議論,這麼漂亮的姑娘,不會腦子有毛病吧。
他們說話很小聲,普通人絕對無法察覺。但她能聽見,聽得一清二楚。卻依然很開心,止不住笑。
脂粉味油煙味汗水味,叫賣聲還價聲笑罵聲,黃澄澄的烤饃,暖融融的燈籠。
煙火人間,一切都太美好,每樣東西都溫暖極了。
吃飯的,趕車的,騎馬的,抱孩子的,賣菜買菜的,她好奇又認真地打量著,忽然不知看見了什麼,恍惚一瞬:“五哥?”
丫鬟以為自己聽錯:“小姐你怎麼了?”
小姑娘突然提起衣裙狂奔:“五哥,等等我!”
她爆發出極快的速度,像一尾游魚般靈活,眨眼間追出半條街。茫然四顧,只見人群湧動,哪還有熟悉的身影。
背後響起一道平靜聲音:“姑娘為何追我?”
那少年身穿南淵學院服,左手提一隻裝滿的菜籃,右手拿一把舊劍。眼神漠然,氣質疏離。
小姑娘看著他的面目,愣怔片刻:“我認錯了,對不起。你有點像我哥。”
程千仞也在打量眼前人,大約十三四歲,衣飾不俗,像偷溜出來玩的閨閣小姐。或許是被保護太好,眉眼間還有未褪的天真稚氣。不由想到,我是不是表情太兇,嚇到她了?人家只是認錯人而已。
於是略微放輕聲音:“早些回去吧,天色漸晚,西市魚龍混雜。不安全。”
小姑娘已回過神,淺淺笑了笑:“謝謝。”卻沒有走,依然仰頭看他,目光灼灼。
程千仞是養過孩子的人,總對小孩多一分耐心善意:“需要我幫忙嗎?”
小姑娘笑道:“不用了。”
恰逢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急匆匆趕來,擋在她們小姐身前,極為戒備地緊盯著他。
程千仞略一點頭,轉身走了。
直到拐進自家巷子,才猛然覺得哪裡不對。他仔細回憶,確定方才沒有感知到靈氣波動。又將真元在體內迴圈一個大周天,同樣毫無異常。
忍不住自嘲:“被人叫一聲‘哥’就神經敏感?真沒出息。”
最後一縷霞光消失在天際,夜色拉開幕布。秋月明亮,星河初現,照耀著燈火輝煌的人間。
小姑娘依然在逛街,卻顯得心事重重,興致缺缺。身邊兩個丫鬟正互相幫腔,你一言我一語地勸她回去。
“殿下。”
一道聲音響起,如春風化雨吹過耳畔。只見長街盡頭一人負手而立,月色將他影子拉的斜長。
她神色微肅,停下腳步。那人已向她走來,舉步的須臾,嘈雜人聲倏忽消退,流動空氣停滯一瞬。
她看見一層無形屏障拔地而起,隔開毫無所覺的過路行人。
與此同時,他們之間的街道上,每一塊老舊青磚,青磚間每一株細弱雜草,都溢散出隱而不露的神妙氣息!
‘機神觸事,應物而發’,好厲害的大神通。
小姑娘向前兩步,微微擺手,示意身前丫鬟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