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興味盎然。
虞岱原本正含了一口茶水,此時竟忍不住笑噴出來,茶水濺溼了他身前的衣襟。他笑起來,帶得那隻垂下椅子、半懸於空中的殘腿一顫一顫的。
蕭淵坐在他近旁,忙要接他的杯盞。
虞岱卻並無狼狽之色,向蕭淵點頭致謝,將手中茶盞擱在案上,自己從袖中摸出手帕,緩緩擦拭,口中輕嘆道:“在下於南山書院讀書時,曾受龐致榮龐先生教導。沒想到一別十數年,龐先生還是一樣詼諧。”
同樣一則故事,對於靜玉等人來說,只是一點笑談,但是對於虞岱而言,故事中的人卻都曾見過。
只是二十多年前,虞岱在南山書院是龐致榮的得意學生。如今久別重逢,他卻是一事無成、身軀殘損。就中辛酸滋味,旁觀者嘗不能體會其萬一。
短暫的沉寂中,鄧玦略帶誇張地笑道:“這個熟得好。”一面說著,一面從炭盆中又撿了一粒大栗子在瓷盤中,見眾人手邊的烤栗子都還未吃完,便笑道:“這一粒,莫不如就留給公主殿下?”
穆明珠便在此時一步踏入書房內,笑道:“留給本殿什麼好東西?”
眾人都起身相迎。
鄧玦雙手奉上那瓷盤,欠身笑道:“素聞殿下清廉,不敢以珍寶相贈,唯有本地一點山間果實,獻於殿下,略表誠意。”
穆明珠含笑掃了一眼那白瓷盤上的三粒烤栗子,見顆顆飽滿,從提前劃破的栗子皮口,能望見底下飽滿金黃的果肉。她微微點頭,示意櫻紅接了瓷盤,對鄧玦玩笑道:“鄧都督誤會本殿深矣。若鄧都督家中有那等珍寶珠翠,只管送來,本殿是來者不拒。”
鄧玦摸摸鼻子,略帶委屈,無奈道:“末將想,但末將家中真沒有。”他方才手持鐵鉗烤栗子,不覺指尖染了炭色,此時一摸鼻子,便給鼻尖抹了一點灰黑色的痕跡。
穆明珠看在眼中,忍笑不語,余光中見蕭淵似乎要出聲提醒,便橫眸瞪去,不許蕭淵開口。
這樣一個聰明伶俐又豔色獨絕的人,忽然鼻尖抹了一點灰,就好比畫中的人走了下來,有了一點真實的呼吸聲。
鄧玦彷彿渾然不覺,依著位次坐下去。
靜玉站在末位,看著向公主殿下大獻殷勤的鄧都督,頓時覺得口中的栗子不香甜了,待到見鄧玦鼻尖抹灰,忍不住露出一個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笑容。
“刺史蔡大人方才同本殿表態,會全力支援朝廷在雍州的新政。”穆明珠把玩著櫻紅剝好的一枚烤栗子,溫熱的栗子滾動在她指尖,散著香甜的氣味,“今日柳監理帶底下人,去府衙把襄陽、南陽、新野、順陽四郡的戶籍賬目都調出來。王長壽,你帶一千兵佐助搬運。十日之內,本殿要一個雍州現存紙面上的戶籍明細。”她交待完柳耀與王長壽的任務,又轉向秦無天、孟羽,“二位辛苦些,督查分派任務下達四郡的縣鄉,要查實人口戶籍土地,不可有失。若有難以抉擇之事,要及時派人上報本殿。若有挑釁鬧事之人,可以告訴林然,要他領兵相助。”
眾人都肅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