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白聞言微微一愣,搖頭失笑,復又緩緩撥弄著碧玉佛珠,低聲道:“殿下以為在下是把寶壓在了敵國?”
穆明珠聽他用了“敵國”這個字眼,倒是覺得自己大約猜錯了。雖說商人往來,只要有金銀賺,那就無所謂大梁、大周又或是海外。但孟非白既然用了這個情感色彩的詞,看來是不會支援大梁的。
她仔細看著孟非白,謙和道:“是本殿想錯了非白。”
孟非白靜靜看著她,右手摩挲著那一支青玉簫。
穆明珠醒悟得很快,孟非白甘願拿出五十萬兩黃金來給她,只是為了送這位大梁小皇子回去,卻又不是要支援大梁,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孟非白要大梁的內鬥繼續下去,趙太后一系若是失了小皇子拓跋長日,便再沒有與皇帝拓跋弘毅周旋的資本。所以他在揚州城盤桓數月,探尋小皇子拓跋長日的下落,看似是奉大梁趙太后之命,在為大梁奔走,實際上卻是要大梁繼續內鬥下去,為大周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試想上一世,若是沒有拓跋長日回到大梁,使得拓跋弘毅有所忌憚收兵,大周果真能擋住鮮卑騎兵的鐵蹄嗎?也許六年後騎兵衝過長江的
那一幕,會提前上演。
只是可惜,上一世的大周,沒能把握住孟非白爭取到的時間。
揚州城水災過後的疫病大流行,甚至蔓延到了建業城中,使得家家有殭屍之痛。疫病重創了揚州,也重創了大周,待到三五年後,大周在以謝鈞為首的世家把持下,重新黏合在一處的時候,面對來勢洶洶的大梁騎兵,實在太過虛弱,也就難以抵擋了。
雨後的陽光,擦過輕盈的雲層,從花架的縫隙中灑落下來,有一種不張揚的溫暖與明亮。
那陽光斑駁落在孟非白素淨的臉上,使人想起拈花微笑的佛。
穆明珠離坐起身,躬身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錯了郎君的用意,該打該打。還請郎君原諒。”
孟非白知她說笑,便倒轉了手中玉簫,在她抱攏的雙拳下輕輕一託,低笑道:“赦你無罪。”
穆明珠復又坐回他對面之位。
孟非白笑望著她,彷彿她方才的誤解只是一陣和煦的風,吹過便過了。
穆明珠想到前世種種,如今她既然重生而來,自然不能要大周重蹈覆轍。設若她此時不顧大局,執意與母皇相爭,又與大梁的內鬥有何區別?也就辜負了孟非白的用心。
“你放心。”穆明珠堅定了決心,沉聲道:“本殿不會讓你失望的。”
孟非白凝視著她,輕聲道:“我信殿下。”
穆明珠抬眸看向孟非白,清楚他未必如同他口中所說那麼正義。對於孟非白營救大梁小皇子拓跋長日一事,她心中已經拼湊起了大概的故事。大約是孟非白經商,常年在天下買賣,各處都有耳目眼線關係網。所以當小皇子拓跋長日“失蹤”之後,大梁趙太后找到了孟非白頭上來,給出了相關的線索,請他幫忙入揚州城探尋拓跋長日的下落,並營救他。而孟非白全力去做這事,一方面是因為他在大梁賺到了太多錢、而且只要維持現狀還可以源源不斷賺下去;而另一方面才是他口中所說的,希望大梁能繼續內鬥下去。
當著她這個大周的公主殿下,自然是後一個動機比前一個動機更動人,哪怕兩則動機同樣真實。
穆明珠轉
開視線,又笑道:“還要請非白在那小皇子面前美言幾句。當時形勢如此,本殿也不是有意折辱……”她想起那拓跋長日想要“以色侍人”圖謀逃出生天之法的事情,雖然只是隔著籠子與他見了一面,但那日的遭遇對於拓跋長日來說,怕是生平僅有的。她想了一想,道:“他若是願意一見,本殿總是有時間的。”
“是。”孟非白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