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地將那東西掩埋住了。
“是支木簪子!”男童的聲音又軟又輕,像是在驚歎,沈寂聽他這樣說,動作不知怎的停了一停,然後他艱難的呼吸出聲,手指用力的摳入泥土中,如同找到了什麼失去的東西般,重新將簪子從泥土中又刨了出來攥在手心。
男童先是一呆,隨後臉上一紅:“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擔心我會偷偷的將你的簪子再挖出來麼?我又不稀罕你的木簪子,又不值錢!我……我才不是那種人。”
沈寂沉默不言,只是將被泥土浸透的簪子緊緊地握在手心,力度重得彷彿要將簪子折斷。男童又不甘心的呢喃了句什麼,見他臉色蒼白雙眼緊閉,身形搖搖欲墜,不由得便慢慢閉了嘴。他張了張嘴巴看著沈寂,想勸他去旁邊的茶水鋪裡躲躲雨,卻總也開不了口。他雖然年少不懂事,也不明白這殘廢的大哥哥為何要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握著那廉價的木簪子,但望著沈寂這副模樣,他的心中也悶悶的沉重得難受,像是被什麼東西嚴嚴實實的堵住了。
沈寂歇了一歇後,身形搖晃的站了起來。男童長得低矮,嘟起嘴巴不滿的看著他用力呼吸,手中的葉子舉了又舉,卻仍是夠不上替沈寂遮風擋雨。
沈寂深深的低下頭去望著男童,聲音仍舊是啞著:“回家去吧。”
男童朝他一咧嘴巴笑開了,露出缺了兩顆的白牙:“我才不想回家呢,我娘要是看到我淋雨淋成這個樣子,肯定又會嘮嘮叨叨的念我說我頑皮不聽話,說不準兒還會和我爹一起揍我呢。”停了停見沈寂沒有回答他的話,不由得偏了偏腦袋打量著他的表情,“你還說我,那你自己呢,你怎麼不回家去?”
“我沒有家。”沈寂啞著嗓子回答他。
一滴雨水落在男童的臉頰上,他心底一涼,不知怎的生出幾分悵然若失和小心翼翼來:“那……那你的孃親呢?”
沈寂沉默了片刻,聲音很平靜,只是被雨水打得呼吸有些艱難:“她死了。”
男童臉上的好奇慢慢的便褪去了,過了一會兒,終於是忍不住好奇心:“那你的……你的爹呢?”
“他也死了。”沈寂回答他。
男童終於找不到可以問的話了,抓了抓腦袋想再說些什麼,卻見沈寂手中握著那支淌著泥水的簪子已經轉過身慢慢的往茶水鋪走過去。男童舉著葉子跟在沈寂的身後,見沈寂腳步踉蹌,好心的伸出手去要扶一扶他,不遠處卻傳來年輕婦人帶著責怪的聲音。
“小崽子,可算找到你了。快些跟我回家去,今日城門的關閉時間要提早許多,再不回去今天可就真回不去啦。”
“哎呀,是我阿孃來找我了……”男童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像是有些懼怕,又有些慶幸。“哎!我這就來啦。”他轉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答應了一聲,回頭看看沈寂的背影卻又猶豫了。他快走兩步,將手中的葉子塞進沈寂的手裡,仰頭對他笑道,“殘廢哥哥,這是我的小傘,送給你。你可別再繼續淋雨啦。”說罷便將兩隻手舉在頭頂上搭在一起遮雨,撲通撲通踩著泥水跑走了。
沈寂臉色蒼白,手上握著簪子和那片葉子側身望去。卻見不遠處站著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年輕婦人,透過雨簾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臉上神色。婦人手中撐著把打了大補丁的傘,不停移動著的腳步透露出滿心的擔憂與焦急。男童一路跑過去,猛地撲進她的懷中,抱住她的腰撒嬌:“阿孃,您當心點兒,別淋到雨啦。”
“你這小崽子。”婦人舉起拳頭輕輕地敲在他的頭上,男童佯裝疼痛唉喲叫了一聲,婦人一下便心疼的停下了動作,轉而替他揉了揉腦袋。過了一會兒,她一手牽過男童的手一手仍舊撐著那把傘,向著城門口便走了過去,“下次可別再一個人跑這麼遠了,你阿爹在城裡找,我來城外找,再找不到你,我可就要報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