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長青牽著馬往前走,路上向人打聽客棧的位置,洛嬋坐在馬背上,悄悄看了男人的背影一眼,然後慢慢地趴下去,她知道自己這姿勢很不雅,可是如今已顧不得什麼了,實在是渾身痠痛得緊,若不是因為牢牢抓著馬鞍的緣故,她恐怕早就脫力從馬背上滾下去了。
遲長青總算找到了鎮上的客棧,在門口停下了,回身去看洛嬋,卻見少女不知何時已趴在馬背上打起了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宛如小雞啄米似的,令人忍不住失笑。
客棧裡的夥計見來了客人,連忙迎出來,正欲張口招呼,遲長青卻沖他一擺手,示意他閉嘴,夥計不解其意,吶吶住了口,遲長青伸手將少女從馬背上抱下來,大約是累得很了,她不安地動了動,卻仍舊沒有醒過來。
懷中人很輕,像是抱著一團雲一般,又暖又柔軟,彷彿稍稍用力就會把她給碰壞了。
遲長青穩穩抱著她,低聲吩咐店夥計道:「餵馬,住店。」
夥計連忙答應下來,笑道:「客官請隨小人來。」
房間裡,遲長青把懷中的人放在床上,動作很輕,又伸手摸了摸洛嬋的額頭,比之前更燙了,他劍眉輕皺,轉身出了門,數出幾枚銅板放在櫃檯上,對店夥計道:「煩請小哥替在下尋一名大夫來,越快越好,這幾個小錢充作跑腿費了。」
那店夥計接了錢,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連連道:「好好,客官放心,小人這就去。」
眼看著他出門了,遲長青才又轉身回去,洛嬋仍舊在睡,眉頭輕蹙著,像是攏著一層解不開的愁緒,大約是病得厲害,臉頰燒得緋紅,遲長青站在一旁,竟頭一次感覺到了手足無措。
他十四歲離家入軍中,就開始上陣殺敵,刀裡來劍裡去,腥風血雨,軍中多是些大粗的漢子,粗糙得不行,大將軍從未有照顧人的經驗,更何況,如今需要照顧的是一朵這麼嬌嫩的花骨朵兒,才稍微一個疏忽,她就要夭折了。
遲長青打心眼裡覺得,似乎他把這花骨朵帶出京師,未必是一個好主意。
他原本救下洛嬋,是有兩個原因,一來為了還秦瑜從前幫過他的恩情,二來是因為,如今朝中局勢惡劣,於他不利,秦躍登基為帝,此人心胸狹隘,手段狠辣,顯然並非一個明君,遲長青平定了北漠,功高震主,秦躍甚至當著眾臣的面,說出了賞無可賞的話來,那時遲長青就明白了,卸磨殺驢是遲早的事情。
為了平定北漠,他的父兄徵戰十數年,俱是戰死疆場,馬革裹屍,沒於荒草,遲長青才將將回京,新帝便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打算,不免令人心寒至極。
所以,遲長青索性拋卻了一切,正如他所說,他不願意再為新帝賣命了,於是,他需要一個契機來脫身。
而洛嬋正好在此時出現了,既能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為美色所惑,自願放棄了兵權,又能還了秦瑜之前的恩情,可謂一石二鳥,但是……
遲長青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劍眉再次皺起,不知為何,直覺隱約告訴他,這個小麻煩,或許沒那麼輕易就打發掉。
……
洛嬋又做夢了。
這次她是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夢裡光怪陸離,仍舊是在上次的河邊,大兄二兄,還有爹孃都在,然而每個人的臉孔都是模糊不清的,像是籠了一層水汽,洛嬋喚他們,他們也不應答,大兄只是沖她招手。
洛嬋拼了命地喊他們,然而喉嚨裡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二兄手裡提著的燈籠,光芒幽幽,莫名的森冷而不祥,正在這時,洛嬋看見了一枝利箭自黑暗中撲襲而來,應聲刺入娘親的心口,噗地帶起一蓬鮮血,灑落在燈籠的紙皮上,令人怵目驚心!
下一刻,無數的飛箭蜂擁而至,鮮血四濺開來,洛嬋聽見了皮肉撕裂的聲音,伴隨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