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念輕嘆了一聲,站起身來朝他走去,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無奈道:“你怪我對他們痛下殺手?那你可知成王敗寇,又是否忘了我在琉璃別宮的一劫?朝堂上的風雲詭譎向來不比戰場上的更簡單,一味的心慈手軟只會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之地,你難道不明白嗎?”
“殿下所言我都明白,只是你我要做的事便是守護太子平安,好讓他登基之後能以寬仁之心善待天下百姓,倘若現在便因皇位之爭讓大周鮮血橫流,豈不是有違你我初衷?”語氣亦輕緩了些,雲宣道,“劉洪品罪不可恕,但他的族人大多無辜,何必要為難老弱婦孺,難道只為了以儆效尤四個字嗎?”
洛長念苦澀一笑,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緩緩收了回去:“人人都道從生死場上歸來的將士大都冷血無情,視人命為無物,但沒想到你卻是個例外。想當年我被父皇派遣為督軍,你我在邊疆攜手作戰,共抗天人死裡逃生,那時是再也默契不過。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卸甲歸來,雖然依舊還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卻已經聽不懂我話中的意思了。”
窗外有風來,吹得書案上的蠟燭忽明忽滅,像是這世事般無常。
那時方年少,那時也有共同的敵人與目標。
聽他提及往事,雲宣亦心生感慨,道:“之前殿下先行回朝,正值逸王在朝中的勢力如日中天,若手段不狠厲些,只怕會後患無窮。但自從向將軍回來接任丞相一職後,殿下如虎添翼,對逸王一方已從防守轉向慢攻,倘若一味追求殺戮,恐怕還會引起皇上反感,說不定會適得其反,讓皇上誤以為太子的寬厚仁慈已不復存在……”
“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父皇不會查到太子身上,阿宣,你還是太過仁慈了。”輕嘆著搖了搖頭,洛長念道,“也罷,既然你已經向父皇上了摺子,這次也便依了你,但下次切莫再如此衝動了。你離開朝廷太久,不知道有些人對自己人甚至比敵軍更殘忍,他們永遠不會感念你的寬容大度,反而會藉此化為利刃來傷害你與你深愛的人,到時候再後悔卻是晚了。”
第69章 暗潮湧動(四)傾訴
天還矇矇亮的時候, 蘇薔便醒了過來,喝了口水,卻是再也睡不著了,索性收拾了一番起身出門, 準備幫孔姨給前院那些剛種下的花草澆點水。
但已經有人先行一步了,那人手中拿著葫蘆水瓢,將從旁邊木桶中盛出來的清水澆進了花圃裡, 動作輕緩, 極為細心,但也許是因著天尚未大亮, 那模糊的身影讓人瞧著總透著幾分寂落。
聽到了身後窸窣的腳步聲,他停下了動作, 轉身看見她, 略有驚訝。
沉默著, 兩人很快便澆完了花, 收拾好東西, 雲宣建議去書房坐坐。
她還未去過他的書房, 只見窗子很大, 正好對著那一片花圃。
“將軍有心事?”待他挑了燈, 留意到他一直淺淺皺著的眉, 蘇薔問道, “難道是沈熙的案子還未完結?”
“不是。”語氣裡難得地透著疲倦,雲宣請她坐在窗前桌案旁邊,沉吟片刻道, “只是最近覺得為官並不比打仗更舒心。”
與他相對而坐,蘇薔見燭光下他的神色甚是蕭索,與往日的精神相差甚遠,微有驚詫:“將軍何出此言?”
目光探向牆根下朦朧的花草,雲宣扶了扶額,感慨萬分。
很多年前,洛長念曾被皇上因逸王的一句戲言而發配到邊疆做督軍,那兩年他在戰火中摸爬滾打,受了很多苦。那時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前鋒,奉了向東灼的命令負責他的飲食起居,也算是與他一見如故,一直共患難同進退。那兩年裡洛長念不嫌棄他出身卑微,也從未以皇子身份自居,與他情同兄弟幾經生死。直到有一次邊關大捷,又經太子提醒,皇上才將他重新調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