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穿著一件灰藍色的襯衫,袖口繡著精緻的纏枝蓮紋圖案,妻子梳著溫婉的長髮,頭上戴著鑲嵌著一顆珍珠的髮夾,
妻子挽著丈夫的胳膊,頭輕輕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丈夫微側著頭,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妻子的目光落在鞦韆右側的少年身上。
少年微彎著腰,雙手搭在鞦韆後面,穿著一件白色的上衣,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眼裡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桀驁。
讓人想起月光與烈酒。
周燁看著照片,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容昭的唇角彎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有酒窩的,他從未見過他的酒窩,也從未見過這樣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他。
隔著時光,周燁看見,白衣少年翻身上馬,風雪沾染了他的衣衫,泥水濺溼了他的鞋子,他也渾然不在意。馳騁過山河平原,少年停馬下來,一雙狹長的眼睛彎了彎,對人勾唇一笑:“可有酒,最烈的那種。”
慘無人道的屠殺結束了這一切,一夜之間,少年變成了另一個人,他把一身白衣換成了黑色,開始變得不會笑。
他只能在無盡的孤獨和黑夜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那晚的屠殺,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親手殺了那些惡魔。
周燁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一雙無情的手狠狠揪著,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他攥緊照片,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別說容昭了,就連他自己都有想要殺人的衝動。
曾經有多美好,那些惡魔就有多罪惡。
一個燃燒的櫃子盜了下來,周燁閃身躲開,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帶著照片出去。
容昭跑向祠堂,透過濃煙、大火和燒焦的門框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身上的白色背心被烤焦了一大片,變成了堅硬的黑褐色,面板被照得鍍了層閃著光的陰影,整個人被烈火襯得像是變成了半透明。
他身後火光大亮,逆光令他的五官輪廓看起來比平時更深邃。
周圍的一切被大火烤得灼熱乾燥,只有他的眼睛泛著水一樣的波光,柔柔地注視著站在院子裡的人。
容昭往前跑了兩步,眼睛緊緊盯著周燁,把他從上到下打量個遍。
周燁張開嘴巴,從裡面拿出摺疊得整齊的照片,擦了擦上面的唾液,以摺疊的狀態遞給容昭:“抱歉,給你弄溼了。”
照片放在口袋裡不安全,他的衣服都已經被燒了,照片比衣服脆弱得多,很容易也被燒掉。
放心手心裡也不安全,要是他真的倒下了,大火會燒透他的手指,吞噬掉這張照片。
只有用自己的身體血肉護著,才是最安全的。
他甚至想好了,要是自己真出不來了,也會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把照片吞下去,事後自有法醫幫忙劃開他的胃取出來。
宅子被毀之後,這張照片就成了容昭的一切。如果照片沒了,他這個人才是跟著那場屠殺一起,永遠地死去,再也活不過來了。
周燁要找的要救的從來不是一張單薄的照片,他要守護的是那個在陽光下微笑的白衣少年。
容昭接過來,將照片緊緊抱在懷裡,抬眸看著周燁,許久才顫抖著說出三個字:“謝謝你。”
謝謝你帶他們回來。
周燁抬手揉了下容昭的眼角,幫他把溢位來的淚痕擦掉,柔聲道:“別哭。”
容昭偏過頭去,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把最後一點眼淚擦掉。
覺得在別人面前哭鼻子有點丟人,遲遲不肯把頭偏過去。
周燁抱住容昭的頭,強行把他的臉掰回來,深深地注視著對方帶著水汽的眼睛:“別再讓我心疼了。”
容昭再次打量了周燁一遍:“你有沒有傷到,有沒有被火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