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嗎。不要天上的星星,也不要海底的龍珠?
霽霄做得,我也做得。
雀先明踉蹌站起身:“你真的是小圓嗎?你……”
胡肆退開兩步:“現在你才是小圓。”
天道之子
雀先明如遭雷擊, 喃喃自語道:“不對、不對,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玉雪可愛、圓潤軟糯的稚童浮現腦海, 容貌身形飛速變化,變成眼前削瘦挺拔、輕浮靡豔的天湖境主。
從前的懷念愧疚、如今的憎恨憤怒,兩種激烈情緒對沖, 幾乎將他撕裂。
雀先明崩潰大喊:“你不是我的小圓!”
聲音在空蕩寢殿迴響。
雀先明向胡肆撲去:“你把小圓還給我!”
胡肆神色沉靜,定定看著他,薄唇微啟:“鎖。”
蜿蜒於地的金鎖鏈如生靈性, 遊蛇般纏上雀先明腳踝, 後者踉蹌倒下,正跌進胡肆懷中, 一路被抱回金籠裡。
“你他媽放開老子!”雀先明反應比從前更激烈。但他的撕扯、捶打傷不到對方,只會令自己筋疲力盡。
半晌, 金籠中鎖鏈撞擊聲、呻吟掙扎聲漸漸低弱。
胡肆整理衣領袖口,關上籠門, 獨自走出寢殿,去往天湖之畔。
夜已深了,天湖像一面巨大水鏡, 懸浮在雲霧間。微風輕拂, 水波盪漾,九天明月孤零零照在湖面,光芒如銀屑飛濺。
天湖大境遠離人間紛擾爭鬥,瓊樓玉宇與日月星霞為伴。當歌舞停歇、華燈熄滅、美婢僕從沉睡,這裡才顯出原貌, 不沾一絲俗世煙火氣。
胡肆站在湖邊,看流雲,曬月亮。
他離開寒山,自立門戶之後,“天湖大境”是他最滿意的造物,只有逆轉天時的“萬古長春陣”可與之媲美。
可惜,他與霽霄的師父已然仙逝,不曾親眼看到這一天。每當想起此事,胡肆心中總有淡淡遺憾,像一個提前交卷,卻得不到先生表揚的稚童。
他少年時拜入寒山,那時的寒山論法堂,尚有很多嚴苛規矩。幾時上早課,幾時熄燈就寢,幾時完成課業,幾時灑掃學舍。小弟子最沒有地位,提問也要看授課長老臉色。
這不是胡肆想要的修行生活,他修道,是為了像童年遇到的孔雀妖一般,肆意作樂,無拘無束。從那時開始,胡肆變得厭煩規則,厭煩約束。
他與霽霄在論法堂遭受同窗排擠、欺負,所幸拜了師父,才沒有被趕下寒山。
入道之初,師父說,修行者的終極追求是飛昇。但飛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飛昇之前,你們想做什麼?
胡肆說:“我想超脫人世,到一個沒有規矩的地方。”
師父擔憂道:“這,不比飛昇容易啊。”
霽霄說:“我想改變寒山,改變人間,重新制定人間規則。”
師父更擔憂了:“這,比超脫人世更難啊。”
後來,霽霄展露出驚人的練劍天賦,胡肆改修旁門道法。
在寒山劍派,一個不願練劍的人,無疑與一眾劍修格格不入。胡肆一度成為寒山笑柄。
胡肆請教師父:“如果一個人,完全不在意旁人眼光,他會變成什麼樣?”
師父想了想,認真答道:“成為聖人,或者廢物。”
一個人不想展現自我價值,不想得到他人尊重,不在乎世俗價值的評判,最後的結局無非是兩種。
可見聖人與廢物,某種程度上相通,都需要極高天賦,才可能做到。
師父大限將至時,對胡肆說:“你能讓自己過得快活,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你有這種本事,為師很欣慰。但有些時候,稍微替別人想想,可以讓自己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