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揚手示意人收起了兵刃。
“裴公子可以進去,但進去了就最好別做能出來的打算。”他輕蔑一笑,又說:“真是枉夏大人這段時間這般提拔你。”
裴舜欽感激夏遠對他的賞識,但現下要他對陸可明見死不救,那就是在逼他成為自己唾棄的那種人。
他不為所動地略過那人,向不遠處的韓縉說:“韓縉,你走吧。”
今日必有一場死戰,他無謂將韓縉捲入其中。
韓縉望著他神色一凜,慨然步上了臺階。
“君子相交有持,我同你一起進去。”
裴舜欽嘆口氣,搖了搖頭。
韓縉文弱,進去便是凶多吉少,他感動於韓縉的情義,卻不想他這般送了性命。
“不必說了。”
韓縉微微一笑,動作極其利落地一下抽出站在身邊的一位士兵腰間的劍,便坦蕩蕩地進了宅子。
縱是韓縉三請四請過要上戰場,裴舜欽也沒把他當真想過要讓他去前線衝殺,因為在他心中,韓縉始終還是那個被脾氣好到近似懦弱,總被陸可明欺負得眼眶通紅,身量總比他矮一頭的孩子。
朝南的宅院裡滿盛陽光,裴舜欽站在門口怔忡看著韓縉挺直文秀的背影,終於明白了這半年來發生的一切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樣的烙印。
他覺得他以後不能再將韓縉視為一個處處需要他照顧的幼弟了,因為韓縉見過血,見過火,見過生離死別,他的稚氣被淬鍊成了某種剛硬的東西,他也長成了可以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
裴舜欽將手中的長劍握緊幾分,沉著跟著韓縉的步子義無反顧地跨進了宅院。
“關門!”
隨著門外那人一聲令下,整座宅子便成了個死局。
裴舜欽同韓縉持劍往陸可明平日所在的房間走,宅中安靜的不聞人聲,院中枝葉綠意幽幽,對照著兩人心絃崩得極緊的情境,竟透露出了種詭秘的安寧。
兩人繞過竹徑行到陸可明的起居的小院,韓縉徑直往裡走,裴舜欽眼神一閃,伸手將他攔住了。
“停。”他面色冷峻地說。
院內隱約傳出了嗖嗖的飛箭聲,韓縉聞到裡面飄出來的刺鼻的火油味兒,停住腳步不知所措地望向了裴舜欽。
做了決定,那就無反悔一說,裴舜欽撩起衣襬用力扯下條布,緊緊將劍和手纏在了一處
其實到此刻為止,裴舜欽內心還是分不清讓韓縉跟著他趟這趟渾水是對是錯。
他看著韓縉欲言又止片刻,最後只是簡潔叮囑他道:“進去之後你自己當心,不用管我。”
他想,只要韓縉覺得是值得的,那就輪不到他來替他後悔。
他要做的就是拼盡全力將這兩個人活著帶出去。
韓縉朝裴舜欽鄭重點了點頭,心裡小小地鬆了口氣。他剛才生怕裴舜欽會讓他走,哪怕他是出於好心。
他曉得裴舜欽也許也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為陸可明豁出命,但是在他看來,他這樣做與其說是為了陸可明,更莫若說是為了他心中的“義”。
他一直覺得雖然人都說義有大有小,但如果每每遇到抉擇便給自己找來日方長的理由,其實就是種“不義”。
兩人心照不宣地將向對方交託過生死,前後錯開半步衝進了小院。
方才被樹木隔開的煙霧驟然變得濃密,院中房屋火光四起,凡是被火箭射中的地方都燃起了簇簇火苗。
裴舜欽同韓縉突然闖入,圍在院中的一行人皆是猝不及防,但見兩人手持兵刃,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便當即明白了這兩人是來攪局的。
“陸可明,衝出來!”
裴舜欽橫劍擋開朝他衝來的一人,高聲向房中的陸可明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