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千里的三地,不必裴舜欽明說喬景就能猜到當時是個什麼情形。
十二年前太后去世,皇上雷厲風行地剷除了太后的一干羽翼,同時向革新派傾斜。雖說朝堂爭鬥不是兵戎相見,但其實比戰場還要殘酷,皇上在太后的壓制下隱忍了十數年,大權在握後便頗是激烈狠絕。
當時的一批朝臣自戕的、明裡暗裡被殺的、全族流放的數不勝數。朝中換血,一大批官員被外放出京,裴由簡就是其中之一。
說來他已經算好運的,不在漩渦中心留下了條命。
時局混亂,得勢者趁機報復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像裴由簡這樣的被刁難的官員大多是兩個下場,一個是不堪受辱辭官歸隱,另一個就是受不住轉遷之苦病死途中。
當時喬家也受了不小的衝擊,但是因為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喬用之又是皇帝少時的老師,所以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一段艱難的時光。
喬景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能說什麼。
“你也不必嘆氣,”裴舜欽語氣輕鬆地一笑,“幸好我孃家裡有錢,我外公見不得我娘和我們兄弟兩個受苦,幫我爹上下打點了一番,讓我們良州安安穩穩地過了五年。”
“那就好。”
喬景順著裴舜欽的話安慰,見他神情在月影裡有一點默然,忍不住問道:“你睡不著,是因為擔心十二年前的事再發生一遍嗎?”
裴舜欽抬眸瞧她一眼,沉默了會兒,緩緩道:“算是吧。”
“也不是。”他馬上又否認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我只是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有點無能。”
這是喬景第一次聽到裴舜欽說這種話。
裴舜欽很聰明,除開不願意讀書,別的事情都能做得很好,他也知道自己有這份聰明,所以從來不會懷疑自己。
喬景靜靜聽著,慢條斯理地說道:“在這個時候能做什麼的人萬中無一,像我和你這樣什麼都做不了才是正常的。”
裴舜欽笑了一聲。
喬景聽他笑了,也輕輕笑了。
裴舜欽說:“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家人。”
裴舜欽不像他爹有治國平天下的抱負,他就想一家人好生在一起過日子,不必顛沛流離,不用擔驚受怕。
喬景懂了裴舜欽的意思。
“怎麼,你後悔沒有好好上學了?”她淺笑著調侃。
“饒了我吧,我可不想以後變成我爹那樣。”裴舜欽仰面躺好,雙手枕在腦後想了一想,又問喬景道:“你說當官有什麼好的,書院裡那麼多人都想著考狀元?”
月影在兩人說話間移離了床榻,喬景睏意漸起,便閉著眼睛回道:“有人是為了功名權勢,有人是貪戀紅粉佳人,有人是想一展抱負肅清天下,也有人是為了家人的殷殷期盼。但是不管是為了哪個理由,事間不會還有哪樁事情比得上考狀元方便,考上了就能集齊這些美事。”
喬景這話說得有趣,裴舜欽追問道:“難道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然也有啊,”喬景困得話都要說不清楚了,“你看古往今來那麼多人進了朝堂,有幾個能全身而退,又有幾個能名留青史?身在其位就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一刻不得鬆懈,那種滋味想來也應該是夠受的。”
裴舜欽越聽越覺得喬景不簡單,至少他覺得這些話不是能從一個普普通通的閨閣女子嘴裡聽到的。
“那你說我該如何?”他問喬景。
“唔……”喬景迷迷糊糊地答應一聲,翻了個身睡著了。
裴舜欽悄然一笑,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有點兒沒頭沒腦。
喬景說他要如何,難道他便要聽她的話去做麼?
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