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刻他才發現,原來這處曾被視為禁忌之地的山林,夜色也能如此恬謐。
而非記憶裡那般,好似洪水猛獸。
“脖子上的傷口還疼嗎?”
臥房裡,側目看見小孩脖頸上的紅痕,施黛皺起眉。
痕跡很明顯,能分辨出清晰的指印,江白硯掐他時,下了狠手。
男孩猶豫片刻,終是點頭:“有、有點兒l。”
他不擅長撒嬌,承認疼痛已是極限。
幾個字說完,靦腆垂下腦袋。
緊接著,側頸盪開輕柔的風。
風裡摻雜著淡淡香氣,是施黛腰間香囊的梅花味道,絲絲縷縷,撫平頸間的疼。
他的傷痕太猙獰,用手撫摸反而惹來疼痛。
施黛仔仔細細吹了吹,摸一摸小孩後腦勺:“這樣,會好些嗎?”
山風流轉,暮色四合。
近在咫尺的男孩認真注視她,似要將這張臉記在心中:“嗯。”
一門之隔,江白硯倚靠於牆邊,閉了閉眼。
他說不出方才是什麼感受,脖頸上的痛與癢絞纏相融——
如同一張無影無形的網,竟比瀕死的快意,更叫他難以掙脫。
這層魘境須臾消散,施黛再眨眼,見到一抹陽光。
山中木屋消失無蹤,懷裡的男孩也沒了身影。
她正與江白硯站在一座寺廟前。
這段記憶,是在冬天。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遮蓋廟宇的紅牆碧瓦。萬幸穿得厚實,否則施黛要被凍僵。
她悄悄看向身旁的江白硯。
他不知想起什麼,微微皺
著眉。
前兩次他都神情自若,能讓江白硯蹙眉,這是一段怎樣的記憶?
窺見他眼底的晦暗之色,施黛試探性開口:“江公子。你如果在意這段回憶……我可以閉上眼睛,留在這兒l等你。”
施黛很有原則。
再好奇,也不能窺探別人的隱私。
不然和小偷強盜有什麼區別。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江白硯側過頭來,輕聲笑笑:“不必。不是多麼重要的記憶。”
的確不重要,他費盡心思遮遮掩掩,反而欲蓋彌彰。
這座寺廟不大,一覽無餘。
皚皚白雪鋪陳遍地,四周盡是喧鬧人聲,一尊佛像肅穆莊嚴,巍然立於殿中。
大殿前擺著一張漆紅木桌,桌上是三個冒出騰騰熱氣的木桶。
好幾名慈眉善目的僧人站在木桶後,手持大勺,從中舀出一勺勺白米粥。
木桶前,則是數百個面黃肌瘦的男女老少分成三隊,每人拿著瓷碗,去盛僧人盛來的食物。
施黛明白了。
這是在施粥。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每到逢年過節,不少寺廟會為窮苦人家施予熱粥果腹。
隱隱意識到什麼,她覷向江白硯。
他面色淡淡,瞧不出表情,正遙望某個方向。
順著探去,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手捧瓷碗,靠坐在寺廟角落,靜靜喝粥。
他吃得很慢,像只拘謹的貓。身上的單薄衣物抵禦不了寒冬冷風,被風一吹,薄唇發白,身子止不住地抖。
和之前兩層魘境相比,這孩子年紀最小,大概只有七八歲。
施黛恍然想起,江家被滅門後,江白硯曾獨自在外流浪,後來才被邪修所擄。
父母雙亡,身如浮萍,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又能做到什麼。
遠處的男孩吃完了粥,把瓷碗揣在懷中。
冬天太冷太冷,時近除夕,冷風如刀割。他無處可去,只能蜷縮在不起眼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