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馬車慢慢駛過長街,青石磚在車輪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雖然一路上有些顛簸,但是孩子們的興奮勁一點沒有減弱,反而非常開心。一路上大家彷彿有著說不完的話題,陳文清默默地享受著這最後的美好時光。
近鄉情怯。
掀開布簾,遠遠地就看到了刺脊巷。
陳文清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蟲叫和潺潺的流水聲,巷口的那棵老槐樹在微風中舒展著手臂,如同在等待著回家的孩子。
但是,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眼前的紅色畫面愈發清晰。
陳文清好像看到了老槐樹前站著三個人,那也是溫馨幸福的一家人。
他看到了中間的那個孩子在向他招手,空洞的嘴裡好像在說著什麼,但是陳文清怎麼也聽不到。
駛過巷口,人聲鼎沸。
攤位上冒著騰騰的白色霧氣,商販們有條不紊的擺在長街兩旁,賣什麼的都有。
沿街的商販個個高聲吆喝,露著笑臉。
“讓皮兒子——”
“勞造呸——”
“蕎麵餄洛——”
“油嚓——”
……
陳文清看到了每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十五年來他認識刺脊巷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是他的長輩、夥伴。
王伯遠遠地迎過來,笑著詢問都去了哪裡,可曾吃到了陽城的彪彪面,他說這種美味三十年來一點沒忘。
三叔滿臉笑容,親切地喊著他來喝碗“蕎麵餄洛”,身後那個怯生生的孩子叫著“大哥哥”……
他好像在三叔的臉上看到了兩行血淚,粗糙的大手緊緊的抱著身前的孩子……
陳文清的眼睛溼潤了,結束一切的慾望愈發強烈。
“籲——”
“籲——”
馬車慢慢地駛過長街,轉角後就到了,前面就是“家”了。
馬車剛停下,叮叮和鐺鐺一刻也沒有停留,口裡喊著:“到家啦——到家啦——”,旋即,飛也似地跳下車,在青石臺階上跳來跳去。
陳文清最後一個才下馬車。
一家人站在青石臺階上呼喚著陳文清的名字。
“爹,你看什麼呢!”
“文清,到家了!”
“哥——快下來!”
陳文清透過軒窗看著他們,心中已然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他掀起帷裳,走下馬車,站在青石臺階前。
“文清,快進來啊!”
“到家了,進來啊!”
“叮叮,鐺鐺快拉你爹進來!”
叮叮,鐺鐺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三步兩步跳下了臺階,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
一個來到陳文清的身後,用力地推著。
一個站在陳文清的身前,使勁地拉著。
“吭哧——”
“吭哧——”
叮叮和鐺鐺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吭哧——”,卻怎麼也推不動,拉不走。
“好了叮叮,鐺鐺”。
陳文清將兩個孩子一把拉到身前,蹲下身子,憐愛地摸著他們的頭,捏捏他們嫩白的小臉,眼神中飽含著愛意和不捨。
而後,他站起身,目光中流露出難以名狀的複雜之色,他出神地看著每一個人。
雖然,這裡的一切皆是鏡花水月,但是陳文清並沒有一拳打破虛幻,因為那是他的家人,在大昰唯一的家人。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東西難以忘卻,可以是人、事、物……
但是,最令人難以忘懷的,還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