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看不起我,皇后想要改造我,叫我學得賢良淑德跪在太子腳邊伺候他;皇帝要我給謝月擇生兒子,生得越多越好,給他的王朝增添一個又一個繼承人。」眠之笑,「可就算如此,就算我跪下來,就算我能生,他們也沒打算放過我。」
「我不是養在宮裡,」眠之道,「宿廬,我是被豢養在宮裡。
「你說,我和農戶養的牲畜有何區別?」
眠之看著月色:「我知道,這世上比我艱難一千倍一萬倍的人多得是,被販賣到花街的女子,被典當的妾……若給她們選擇,她們一定更願過我現今的人生……可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知滿足?」
眠之喝著酒,她並不是要宿廬給她一個回答,她只是想說,想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過去她沒有可訴說的人,她只能埋在心裡,日日夜夜翻湧。
宿廬沒有回答,眠之要的答案只能她自己去尋。
宿廬只是道:「我教你習武吧。」
「習武?」眠之抬起眼眸,淚水濕得睫毛微亮,「我、我可以嗎?」
宿廬拿過眠之手裡的酒,將剩下的一飲而盡,他食言了,他沒能把所有的酒留給她。
「我把你的酒喝了,教你習武算是賠罪,可好?」
眠之忽的笑了:「這明明是你的酒。」
宿廬道:「送出去的,便不再是我的。眠之,我有一把刀,等你出了師,你就去京城郊外破廟那棵梧桐樹下,把刀取出來。」
「到時候,你就去天涯,去海角,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宿廬斬釘截鐵道,「沒人能逼你跪下,沒人能將你豢養,眠之,他人的苦難不是你的罪過,你往前走,總有一天,你會找到自己的答案。」
眠之淚如雨下,抱住宿廬的臂膀不鬆開:「你不陪我嗎?你知道的,我接近你,就是要你帶我走。」
月明星稀,宿廬看著星相,他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什麼,無法做出承諾。
他給眠之講了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一個修士收養了兩個小童。大的那個,修士讓他修習「定論」,小的那個,修士讓其修習「變數」,兩個小童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修士想確認到底哪條道才是真理。
可修士沒能等到答案便被大徒弟所殺。
只因大徒弟算了一卦,算到師父會死在自己手裡,為了自己的道,他毅然決然應了卦象。
小徒弟無法接受這一切,亦無法拿起刀為師父報仇,便自我放逐流連世間。
他看慣了世間的無常,到最後竟隱隱覺得,再多的變數最後都歸於統一的定論,人都有一死,修士亦不例外。
那把提不起亦放不下的刀,最終被埋在了破廟的梧桐樹下。
他回來,要做一個終結。
宿廬道:「我修『變數』,最後卻感應到『定論』,那師兄呢,他修『定論』,是否能算出變數。
「師父是他的卦,眠之是他的卦,天下都在他的卦中,那師兄自己,能逃脫嗎?」
眠之聽了,倏地渾身發冷,她不知道是這夜風吹得她顫,還是她聽出了宿廬的未盡之言。
她緊緊摟住宿廬,想將自己擠進他的懷中,都怪他準備的酒太涼,初飲下去只覺得辣,到了肚中卻渾身發冷。
「我不管,」眠之撫上宿廬的臉頰,「你當我自私吧,你的師兄你的師父我都不在乎,陪我好不好,宿廬,我一個人會害怕。」
宿廬摟緊了眠之,屋簷之上他擔心她站不穩,片片紅瓦,月影清清,宿廬望著眠之,想起了與眠之的第三次相遇。
她說是要借本祈福的經書抄,進了玉清宮卻四處尋他,小道士找出一本經書遞給她,眠之卻又問能不能就在玉清宮抄錄。
「這裡的光線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