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逃出後,幾經週轉來到淮南,最先投靠的是淮南節度使黃守真,在黃守真的支援下,他聯合江南世家,收服閩浙,勉強維繫住半壁江山。
然而黃守真居功自傲,又見徐承意、古存茂等人崛起,竟起了效仿之心,幾番對淮王不敬,視皇權於無物。李夷光表面隱忍,卻依靠周廷舊臣,暗中轉向以陸、沈、林、孫等姓為首的江南世家,尋了個由頭髮難,一舉扳倒黃守真。
“黃守真的勢力被拔除,淮揚一帶廣袤的田地,以及運河兩岸、因黃守真疏於經營而荒廢了的土地,從此便被收回到了陛下手中。殿下請看——”
馮敬賢拔了根蘆葦,沾水在地面上畫起了簡略的地圖:“這裡,到這裡……還有這邊……這片籠統叫做‘皇田’的土地,粗略算來也將近千萬畝……臣雖不識農務,但聽工部的人說,若勤於墾殖,年景好時,收成足以供養半個天下。”
“只是……”馮敬賢扔掉蘆葦,斟酌道,“這片皇田怎麼開墾,交給誰種植,卻是個難題。黃守真戎馬一生,卻不懂治理之道,縱容手底下兵將橫行,法令如若虛設,變亂前就多有民眾舉家遷走。後來兵戈頻起,黃守真又大舉徵民夫入伍……現在這一帶雖不至於十室九空,那也是大不如前。”
“而皇室東來,人丁單薄;盧氏、崔氏等舊世家,故土頂在交戰邊界上,自顧不暇,無心南爭……”
“所以,江南世家便想染指這塊土地。又和四姐出降有什麼關係?”李燕燕問。
馮敬賢苦笑:“當初臣帶來福安殿下,進獻傳國玉璽,正逢黃守真被除,陛下大喜過望,連稱福安殿下是大周福星,醉酒後放話說等福安殿下再醮,一定劃出一大片皇田作為嫁妝。孫後聽見了,許多人都聽見了,君無戲言,所以麼……”
李燕燕呷了口熱氣騰騰的薑茶,淺笑道:“隔著一條江,江南豪強因地勢不便遠離政局中心已久,現在皇兄開了這個口,他們又怎麼會錯過?”
馮敬賢道:“是這麼個道理。那位林公子是個紈絝,見了福安殿下一面,色迷心竅……正好被背後的人拿來作文章。”
李燕燕沉吟良久,問:“皇兄怎麼看?”
馮敬賢斟酌道:“陛下亦有考量,孫後有孕,以後小皇子小公主多起來……當然臣絕無挑撥之意,陛下給您留的那份皇田,比福安殿下的更多……”
李燕燕心裡明瞭,倒不大在意自己的食邑。
四姐現在的狀況,有日常吃穿供養足夠,若不出降,給她的封賞依然算是留在皇家手裡,無力經營的問題也依然存在。但若交到江南世家手上,叫他們代管,借他們的人力物力開闢出良田,哪天四姐不在了,就算要漏出一份兒給四姐可能會生下的孩子,皇室拿回來的也只多不少。
“……到時候就能再分封給四哥的皇子公主們,倒是兩全其美。”李燕燕放下已經涼了的薑茶,嘆道。
“可是,一則,送出去容易,拿回來未必。二則,任由江南世家做大,萬一出現下一個黃守真。”馮敬賢陰沉道,“再說,福安殿下也受不住……”
李燕燕笑了:“你真正在意的只有後面那件事吧。”
她望向水面,眼神一時迷惘:“我從前以為你也是色迷心竅。那次我追著狸尚書,誤入內侍們的值房,卻瞧見你偷了四姐的帕子、鞋子,把帕子捂在心口,跪下來不停親吻那隻繡鞋……馮敬賢,你都快把我嚇傻了!”
馮敬賢耳根泛紅,只得訕笑。
李燕燕還是顧慮到了堂堂樞密使的面子,往輕了說的。她那時懵懂無知,見了這一幕,說了句“好惡心”,當場乾嘔了起來。
“那之後,我心裡一直當你是個壞人。”李燕燕若有所思,“可到最後,竟是你救了四姐,為她的事費盡心血。四姐甚至都不識得你,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