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就好像飄在浪頭的一片落葉。”他說,“還有多久就是我的死期?”
“三天。”範天瀾說了一個非常準確的時刻。
“足夠了。”塞力斯主教說。
“我能保留意識到最後一刻嗎?”
“你會在死亡前陷入昏迷,直到結束。”範天瀾說,“這個時間點大約是從傍晚到夜晚。”
“我會囑咐他們好好安排。”老主教說。
“你想要什麼形式的葬禮?傳統的宗教葬禮,還是新式的?”範天瀾問。
“我的死亡也算是對舊時代的一種告別,就將我的屍體火化,骨灰埋葬在那棵樹下吧。”老主教說,“如果死後亦有魂靈,我願意看到生命生生不息,傳承永不斷絕……千年之後,有人從窗外瞭望這個世界,依舊從心底發出讚歎,說它很美麗。”
範天瀾只是說:“好的。”
病房裡安靜下來。
老人怔怔出神,然後他問:“擁有長久的生命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範天瀾說。
老人看向他,意識到他確實不知道,無論這個俊美至極的青年表現出來有多麼強大,他的本質又屬於什麼生物,他現在還很年輕,哪怕以人類的標準衡量,他都是非常年輕的。
“擁有無上神力是什麼樣的感覺?”老人又問。
“我也不知道。”範天瀾仍是這個回答。
過了一會兒,老人笑了起來。
“我不應該問您這樣的問題。”他說,“人力終有時盡……實際上,有這樣的天賦真是一種幸運,對嗎?就像這個世界的人們能遇到你們,本身已是極大的幸運。”
三天後,奧森郡的前任執政官塞力斯·艾德·亞爾弗列德病情惡化,陷入昏迷後,經過緊張的搶救之後與世長辭。也許是出於天賦者對於死亡的預感,他在去世之前幾日就已安排好後事,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幾乎見了所有他想見的人,同他們說了他想說的話。他走得乾乾淨淨,沒有絲毫遺憾。
雖然這並沒有減少多少人們的悲傷。
奧森郡的人民永遠記得,正是這位可敬的老人在遭受殘酷的迫害之後回到了這片不曾善待過他的土地,將沉淪的人民從地獄般的境況中拯救出來。他慈愛,公正,寬容,凡事親力親為,並且善於接受意見,奧森郡正是在他的領導下才得以迅速恢復生機,並做好了成為新行政區一部分應有的準備,不必像其他地區一樣經歷劇烈的驟變。
依照遺囑,人們將他的遺體火化,骨灰埋入奧森中學的一株樹下,這所學校是這位老人領導著集體農莊數以百計的成員,從搭窯築土開始,一磚一瓦建設起來的,只有幾間瓦房的簡陋景象彷彿還在昨日,如今它卻已經是個面積寬闊,窗明几淨,每年走出一百多名畢業生參與到到新行政區各項建設中的著名地標了。
雖然選擇了新式葬禮,這位老人至死也沒有正式退教,這是他個人的意願,就像人們一直習慣於稱他為老主教,他生前受人尊敬,死後也哀榮備至,中西區最高執政官主持了他的葬禮,術師為他寫了悼文——這幾乎是人們能夠想象得到的最高榮譽了。
對這位老人生平的追憶和對其功績的評價很快就變成文章透過報紙和廣播傳播了出去,這是一套很正常的合理程式,但對如今已經發展到極其激烈程度的論戰來說,聯盟的宣傳不啻於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