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到了收音機這種東西,對此頗為沉迷,很容易領會到聯盟以此為途徑加強對他們同遠方信徒的精神聯絡,所以在他們看來,這一次聯盟派遣劇團到這座城來,目的也是如此,然而耳聞如何能比親見?
所有的人都有期待,但幾乎沒有人能預料到,他們看到的竟然是這種——這樣的,這樣地——他們好像不是在一個深秋夜晚的市場觀看了一些演出,而是被法師和迷幻的燈火拉進了連串的奇異夢境,靈魂在繁華色彩中穿梭,既遊歷天國,又目睹地獄,體驗種種不屬於自己的悲歡,即便一夜夢醒,依舊不知今夕何夕。
由於劇團的夜晚演出,市場旅舍裡的表演已經完全停止了,沒有一個受僱的演員想要受到觀眾的打擊,他們自己也沉迷於夜晚的記憶,卻苦於自己拙劣的技巧無法將之再現。歌舞和戲劇成為交易會新的熱烈話題,即便已經完成了參加這次盛會的所有便命,到了應當回去的時候,人們依舊難捨依戀。
毫無疑問,無論日後他們能否再回到這座城市,這都將是他們人生中最難以忘懷的經歷。
而對領主們來說,如果他們認為比之那些粗野低劣的受僱演出者和外來交易者,自己更有評價精神產品的資格,那麼這種驕傲在這幾日已經被粉碎地徹底。
很難想象,聯盟一直透過開拓者展現他們擁有十分豐富的物質財富,那些承認這一點的人卻同時不認為他們也擁有與之相稱的精神財富——因為“外邦人”總是對各種“下等人”極盡優容,所以那些自詡身份高貴者便認為即便財富也不能扭轉他們天性裡的低賤,即便他們作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功績,但他們來自遠方的迷霧之地,身上帶著奴隸的舊日烙印,是粗野的、蠻橫的、空有技藝而毫無積澱。
外邦人就像無視他們的汙衊一樣無視這種傲慢的偏見。他們從來都不在乎。
僅就歌舞本身,來自聯盟的劇團展現了完全嶄新的演出形式,無論舞蹈還是演奏都令人耳目一新,它們給人的感覺是如此激昂與壯美,即便並非沒有內斂和舒緩的抒情章節——並體現出一種成熟體系內部的緊密聯絡和精巧結構,因此更顯得它的內容衝擊人心:當表演以四季為界限在舞臺上流轉時,無須言語說明,人們就能看出它的目的只有一個:讚頌人的勞動與生活。
無論形式還是內容,這場演出都將“藝術”這等高貴之物只屬於少數人的常理推翻了。他們看到即便演出落幕,在舞臺上的燈火仍未熄滅時,人們在寒風中徘徊不去,或者沉默恍惚,回想著剛才的表演,或者同自己的夥伴輕聲議論,甚至激動地大聲稱讚。領主們像普通的觀眾一樣身處眾人之中,既為他們的情緒所感染,又清晰地感覺到另一個事實——沒有任何一個人質疑演出為何以勞動為主題,而又沒有一個節目(包括那場如聖詠一般洗滌心靈的合唱,它在凋零與復甦的冬之章)與宗教或貴族相干。
這些讚頌人的璀璨詩篇只歌頌了“下等人”,而將“上等人”完全排除在外。但“上等人”並沒有在這些盛宴中消失。
他們以另一種形式在舞臺登場。
緊湊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歌舞下一場是戲劇,這是一種較為奇特的安排,但同樣引人入勝。誠實地說,這是一出優秀的戲劇,角色不少,每一個都惟妙惟肖,臺詞念得清晰宏亮,又簡單易懂,甚至許多角色連臺詞都沒有,有關於他們的劇情和性格都透過裝扮和肢體動作表現,演員的這種表演,和舞臺透過燈光的明滅和各種佈景的變化來推動故事的進行一樣,無疑都是極有難度的,但若非如此精心,未必能有這樣好的演出效果——人們甚至無暇去分辨技巧,而被劇情本身深深吸引。
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寒夜裡,只有仰起來的面孔被舞臺的燈光點亮,這是一群不識數、頭腦簡單、感性很乏味的觀眾,面對那些極其令人驚歎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