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旒跪著,李成綺不言。
有人偷偷去看謝明月的臉色,謝侯神情淡淡,彷彿根本不將李旒所說放在心上。
殿中有人私語,若有若無地進入李旒的耳朵。
李成綺看了他許久。
昔年秋狩,李旒狩得白鹿,被視為吉兆。
李成綺贈天子箭,這是李旒獲寵的第一步。
站在高處,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李旒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青年人竭力讓自己毫無破綻,實際上處處是破綻。
李旒緊張時喜歡垂著眼睛,明明知道自己會抿著嘴角,所以刻意糾正。
當年少年人跪在他面前,亦是如此神情。
但是……
李成綺忽破顏一笑,這是今夜他第一次笑,非但沒有讓殿中氣氛緩和,反而更加凝滯緊張。
“宣親王,起來回話。”皇帝道。
但是,實在太像。
對於李昭的敬慕已刻入骨中,數年以來,早成習慣。
秋狩他獲帝王稱讚,忐忑抬頭時,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美麗的眼睛。
小皇帝的眼睛,簡直同先帝,一模一樣。
看見那雙眼睛,李昭忽覺自己無處遁形。
那頭白鹿,究竟是如何來的,在半夜驚醒時,李旒也會想,先帝到底知不知道?
或許他知道,但當年他需要一個人壓制,提點謝明月,需要一個人告訴謝明月,謝明月並非不可替代,倘若皇帝願意,他可以有無數這樣的寵臣重臣。
李旒撐著從地上站起。
李成綺深深看他一眼,“宣親王為孤與逆臣虛與委蛇,孤很高興。”
這便是,皇帝的定論。
議論乃止。
李旒的猶豫從此之後都是為了獲得資訊的虛與委蛇。
李旒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成綺。
於李昭而言,有一點不忠,便是全然不忠。
李昭不需人心服口服,當真滿腹忠心,但決不可做出悖逆他的事情。
皇帝的反應在李旒的預料之外,後者愣了許久,方倉皇跪下,“臣為陛下盡忠,不惜肝腦塗地,九死不悔。”
御醫輕手輕腳地給謝明月上藥,不知道碰到了謝明月哪,疼得謝明月悶哼一聲。
李成綺下意識往謝明月那看。
他擺擺手,對李旒道:“王爺,請起。”
目光卻落在謝明月因為上了藥,紅黑一片交織的傷口上,謝明月本就白,烏黑的傷藥與殷紅的血混做一處,愈發顯得他肌膚半點血色也無。
“如何?”皇帝沉聲問道。
太醫小心翼翼了眼皇帝,決定照實說:“太傅的傷口雖長,但並不深,眼下看著猙獰,其實是因為用了藥的緣故,陛下不必太過擔憂。”
謝明月面色慘白,半闔著眼睛,烏黑的睫毛輕輕顫抖,壓出了小片淡色陰影。
“果真無事?”李成綺心情稍定,看著謝明月的臉色,心又提起,皺著眉問道。
謝明月這幅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謝明月就勢輕輕往李成綺身上一靠,輕聲道:“臣當真無事,陛下不用為臣擔心。”
一道皮外傷有什麼可擔心的!
御醫在心中吶喊。
他聲音輕柔,此刻在李成綺聽來卻無端顯得氣若游絲,“真無事?”他又問了一遍。
謝明月抬眼,彷彿極不經意地看了御醫一眼。
御醫正好與謝明月淡色的雙眸對視,頓時打了個冷顫。
平日裡謝太傅待人接物溫和清潤,御醫此刻卻忽覺身上發冷。
再定睛一看,謝明月半靠著李成綺,規規矩矩的,不知礙於什麼,連靠都不敢實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