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帕子,拿帕子在自己臉上一抹,方將事情道出,諸如顧無隅如何目中無人囂張張狂,自己看不慣他這般做派,才在喝醉之後受小人挑撥與顧無隅打賭磕頭,又說當世無大儒,連顧無隅這等人的策卷都可被點為一甲第三,是讀卷人眼拙,竟使豎子成名!
他說的顛三倒四,斷斷續續,但好歹講明白了自己因為聽到顧無隅被點為第三,深感悲愴,一時激動,在御前失儀被革去功名永不錄用的事情。
至於在鹿鳴館內發生的一切,他卻隻字不提。
盧生只是喝醉了,卻還沒有醉到連這種話都能隨意宣之於口的程度。
坐在他身邊的青年專注地聽著,目光溫和,好像在鼓勵盧生說出來。
聽完之後,這人彷彿不解地問:“那郎君要到鹿鳴館門口哭泣?”
盧生一愣,有些慌亂地回答:“家父若是知道我在外面與人打賭,鬧出了這些事情,想來,想來定然會擔憂不已,況且我這副樣子,哪裡有顏面去面對族人呢?”
這人瞭然地點頭,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郎君是來鹿鳴館尋人的。”
盧生聽出他的話外之意,“尋人?”
“不瞞郎君,鹿鳴館的老闆走之前我在館外,眼睜睜地看著他走的。”他從懷中拿出一物,乃是一塊雕琢成鹿角的玉佩,是鹿鳴館掌櫃的愛物,時常掛在身上,盧生自然認得出,看見這一塊玉。
頓時雙目圓睜,一把將玉奪過,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攥住了那青年人的衣服。
“哪來的!”他雙目通紅,目眥欲裂,“我問你這是哪來的!”
那青年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郎君,郎君你聽我說,這是,這是那人交給我的,說若是看見一文士打扮的人來鹿鳴館,就把玉佩給他,領著他去後街。”他手忙腳亂地從袖子裡又拿出一錠文理細膩的銀子,“這是他給我的的。”
盧生緩緩撒開了手。
他心中此刻失望得如同死灰,今日第一個來主動關心他的人,竟只是因為一錠銀子罷了。
盧生緊緊握著玉佩,扶著門起來,道:“他在哪,帶我去找他。”
他這一天腦子都亂得厲害,大哭大鬧後反而清醒了不少。
至少,他在心中想,至少得把買題的銀錢要回來。
那麼些錢,倘若以後他縮衣節食,如普通百姓那般地過日子,也能過得不錯,他不事務農,但寫得好字,畫得丹青,不必愁坐吃山空。
他必須走,必須遠遠地離開中州,離開京城,到一個任何人都不認識他的地方,到一個任何人不知道他過往的地方。
盧生打定了主意,腦中猛地想起老邁的父母,心中愧怍一閃而逝。
他隨青年往後街走。
待兒東山再起的那天,再來接你們享福。
他打定主意,連步伐都輕快了好些。
后街遠不如前面熱鬧繁華,因為被幾個院子隔開的緣故,街道極窄。
原本還有人圖近而走後面,然而去年一酒樓掌櫃異想天開,在後院挖了荷花池,不知哪裡出了毛病,竟挖塌了大半的牆,這處少有人來,掌櫃也沒有加以修繕,此刻還是一半牆倒塌在荷花池中,白磚上長滿了青苔。
那池子極深,下面遍佈綠藻,天黑了之後過去看,裡面幽幽一片,又深又暗,彷彿有妖物在。
盧生剛來京中半年,平日去的地方也是富麗繁華之地,哪裡知道這裡有個半塌的荷花池?
他無知無覺地向前走,不耐煩地回頭問青年人,“他在哪?”
青年人好像被他剛才的舉動嚇到了,躬著身體唯唯諾諾地回應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